日期:2012-03-29 09: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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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九月,迎来十月,空气味道变了,景物色调变了。我每天去教室听课、做笔记。一二三年级除外,别的年级都没有固定教室:既没固定的上课教室,又没晚自习教室。上头每周发张表格下来,这两节课安排在教学楼的五层,下两节在三层,诸如此类。有时甚至去到图书馆,和别的班级上同一堂课。晚自习时间一到,只要是校方划定的公共教室,去哪间看书都行。给手臂换了几次药。国庆长假期间无所事事,便窝在寝室背词典。坚持年多了。五厘米厚的《英汉词典》,从首页翻到尾页,附录的计量单位表也不放过。末了合上书,居然全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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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过后,背上行囊,踏上长沙开往南宁的火车。可以从那里转乘开往平果铝厂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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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火车前,我拨通两周前王静打来的电话。对方问是谁,我报以姓名。
“王静不想和这个名字的主人说话。”对方拿读报的语气说。
“我有急事。”
那头没了声音。大概捂着话筒,在商议什么。
“王静说,某个时间,她会打电话给你。”半晌,这样答复我。
“可是——”话没说完,电话挂了。十五分钟后重拨过去,还是那个女生。
“找谁?”
“王静。”我掐着喉咙说。咳了两声。
“您是?”
“她高中时代的校长。想就档案的事和她谈谈。”
……
“喂。”王静的声音,又不像她的。
“要离开学校,去广西了。”我开门见山。
“是你喔。”她并不惊讶。
“嗯。嗓子怎么了?”
“难听。对不对?”
王静的嗓音属于周迅那一类型,本来就不甚动听。
“有点唐老鸭的味道。”我说。
“重感冒四天了。不回来了吗?”
“实习两个月,十二月回来。”
“哦。”
“如果,有不能谅解的地方,等我回来,再和你谈。好吗?”
“哦。”
“嗯,就这样。在候车室,马上要进站了。再见。”
……
“再见。”我重复。
那头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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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只消闭上眼睛,就想起张娣。比任何时候都想。好像我奔赴战场,一去不复返了。想张娣的同时,许多遗忘的童年的记忆纷至沓来,画卷般在眼前浮现,撩人情怀,又恍若梦境。何故?我扪心自问。莫非,最珍贵的回忆,只有长路漫漫的旅途中才体验得到?思来想去间,销魂蚀骨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为驱除孤独感,我久久凝视被夜色染黑的车窗玻璃,哼起《甘心替代你》来。哼到一半,被歌词刺痛神经,落下泪来。好在只开车厢两头的壁灯,没人看得清我的面孔。
到达南宁,已是次日中午一点,花了将近十六个钟头。出得出站口,带队的班主任老师去附近的客运站物色大巴。他走后,全班同学分成五组,分别找地方吃饭,两点之前赶回即可。尽管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女生钻进车站对面的水果贸易市场,迷路了。直到三点半,才折回,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看见她这副样子,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
大巴上,没人交头接耳,都枕着柔软的靠垫,气定神闲地欣赏风景。确实,窗外的风景和湖南判若有别。金秋十月,艳阳高照,按理说是收割季节。可是沿途既不见黄灿灿的稻田,又不闻打谷机的声响,但见片片香蕉林,由近处蔓延至远方,铺天盖地,无边无垠。但凡有村庄出现的地方,总能望见堆在道旁的小土丘样的水果摊,旁边的木凳上,坐着头戴尖帽的果农。我起身,问坐在前排的家住百色市的女生怎么回事?
“卖呗。”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谁买?这里是公路,不是交易市场。再说没什么人呀。”
她好看地一笑,说农村的事,不怎么了解。我坐下,再没开口。
大巴在这样的公路上奔驰了四五个钟头。抵达平果铝厂时,夜幕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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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厂部派了个四眼狼,来到我们下榻的招待所。男性,不高偏瘦,尖嘴猴腮,口才甚是了得。搞完安全教育,自我介绍说二十九岁,工龄五年。可能对哪个女生来电吧,强调自己未婚,是我们的校友。次日上午,把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去氧化铝厂,一队去电解铝厂。从那里打发到车间,搞了安全教育。又被打发到岗位,搞了安全教育。三级安全教育搞完,这周也结束了。直到第二周,实习才正式开始。
与其说是实习,莫如说是跟班。就是说,师傅干啥,你看啥,不懂就问。问不出名堂。“抽屉有资料,自己看。”他会这样答复你。不能动手,万一捅出个事故,罚款单上的数据可不是玩笑。开始的几天,我还有点激情。久而久之,心凉下来。早上七点起床,在招待所附近的食堂吃罢早餐,跳上厂车。同师傅打过照面,识时务地坐在休息室听音乐。中午开饭时间一到,走进工区食堂,回来后继续听音乐。简直同慢性自杀无异。
某日,师傅看穿我的心思,说:“回去吧。”
“真的?”我摘下耳塞。
日期:2012-03-29 09:44:49
他犹豫了三秒:“真的。算你出勤。”
没回招待所,班主任老师守在那里。而是钻进网吧,四块钱一个钟头,简直是敲诈,网速又慢。上了半个钟头,扫兴出来,拦住公交车,打算去几公里开外的平果县城欣赏美女。
根本没有美女。
平果县城不大,但还算热闹。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不假。街上赶集的男女老少,大半皮肤黝黑,颧骨突出,身材都不是很高。走在街上的我,好像到了越南或者柬埔寨。
失望之余,决定看毛片。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录相厅,掏五毛钱,进去了。在放香港仇杀片。观众奇少。除我外,只有中学生模样的几个男孩。
看了不到十分钟,我不耐烦起来。
“换毛片呀!”
老板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不懂普通话。
“哥哥想看奶几。”男孩里的一个用粤语开导他。
老头把光盘出仓,换了部八十年代的台湾三级片。女主角不怎么漂亮,而且从头至尾,只露出胸部。一片终了,嘘声一片,我也罢,男孩们也罢。
后来的工作日,也大抵如此度过。说无聊,是无聊,可找不出打发时间的更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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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周末,就给张娣写信。一写就是一天。删删写写,涂涂改改。同枯燥泛味的实习相比,写信要惬意得多。写火车上的感触,写南宁和长沙的不同,写香焦林,写平果县城的录相厅。我写道:
想你。由于想你,走在这个南方小城陌生的街上,才一次次地回头。指望人群中有一张属于你的脸,朝我微笑,朝我开口,说是给我的惊喜。
写故弄玄虚的安全教育,写早退,写周末除了写信,没别的事做:
老早以前,我就有“以后不轻易从事冶金工作”的想法。提不起兴趣。而对这个行业的深恶痛绝,是到这里之后。只要踏进厂区,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刺鼻的丨盐丨酸味儿,看到林立的机器人骨架样的厂房,就烦躁不安。心想与其在这种地方虚度人生,不如回苗寨种田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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