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把两只手环住小七的腰,让他更贴近我。世界太冷,拥抱能让我们感受到短暂的温暖。烟花绚丽,一闪既逝,许多男人给我过的感觉是温暖后的空虚,让我明白,在空中绽放的灼热不属于我,体温冷却后,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男女之间无语僵硬的气氛,像刀一样刺痛着我。通常我和男人一夜情温存后,都选择独自逃离,重回到属于我自己的角落。
我以为能遇到小七也算快乐了,就算让我死了也该满足,但当时我绝对没料到小七会突然暴毙。那天已临近年关。
日期:2012-03-27 17:04:16
第一卷 浮水 (12)
地下博彩都是事后结账。每逢星期二、四、六晚上八点半的开码时间过后,小七就去找投注人,按照电话下单投注的输赢情况收或给付现金。类似小七这样的收注人有很多,他们游走在城市夜幕下,信誉优良,计算数字精准,像公司会计。那天是一个意外,投注人是小七的老熟客,他是外贸公司的高管,但他老婆还是嫌弃他挣钱少,跟一个满身臭汗的香港货车司机偷情跑了。投注人想一夜暴富,借钱下了重注,却赌输了。他找了柄三棱插刀把老婆叫回家打算捅她几刀,这场景正巧被小七撞见。小七拼命抱住投注人让女人跑了。投注人有些癫狂,用刀狠狠捅了小七……
在派出所录口供,我很难过,恍恍惚惚,但并不仇视痛哭流涕面如死灰的投注人。小七应该也不会恨他,正如小七喝酒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社会好似一杯‘血腥玛丽’鸡尾酒,人人沉浮在五彩斑斓的酒液,但身处层次却不同。有的人是酸柠檬汁、柳橙汁,或甘甜的番茄汁,但更多的人都是被浸泡在辛辣的苦艾酒和伏特加酒里,皮焦肉烂。”
小七还说,他无所谓生死,无论富贵和贫穷,没人来到这个世界后,有谁能活着离开。
寒冷由心至全身,我看到镣铐加身的投注人跪倒在地,面孔扭曲,发狂哭喊着:“我没钱,买不了一包泡面啊!生不如鬼……”
小七来历不明,好像没有亲人,他死后第二天很快被拉去火化处理。韩雪陪我去火葬场送他。望着小七的尸体被推进火炉,我的前额突地剧疼,刀锯针刺般痛。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火焰里尖叫嘶喊挣扎,灵觉仍存,却被挫骨炼髓。
在洗手间,我用冷水洗脸,抬头望见镜中人脸色苍白,失去血气的前额赫然有一点通红,隐约像个血指印……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的眼珠白上暴了一根骇人的血丝。我恐惧颤抖,正要伸手去揉,突然,我看到一个透明的人站在我身后,空空荡荡恍惚飘着,他没有黑影子……小七走了,他在同我告别。
过了很久,小七似乎还陪伴在我身边。店铺打烊后,他像往常一样来接我下班,帮我拉卷帘门。我按动电视遥控器看意甲,德甲,西甲,英超……任何足球赛,他似乎也坐在我身旁心不在焉地观看,跟我讲解……直到一天早晨,我睡醒,伸手摸到身旁空空的枕头,我感到强烈的孤独,很想我小妹了,我决定打电话回家给我爸。还有几天就过老年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家。
拿起手机的一刻,电话突然响了。遥远的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淡淡的口气说他是丨警丨察,然后他告知我:“你父亲死了。”
日期:2012-03-27 17:11:10
第一卷 浮水 (13)
2006年春节,1月28号是大年三十,也是我爸死后的头七之日。
早晨十点,我看着帮工们将我爸的棺材下葬,埋土、垒坟和立碑,然后付钱酬谢他们。过年抬死人十分晦气,酬金要比平时多付三倍,额外再给一个红包冲晦气。人群散去,我和妹妹在坟地烧香。妹妹哭了一塌糊涂,叠不动纸钱,她也是可怜,从此后,除了我,她就无父无母再也没有亲人。我抬头望过去,一片坟头密密麻麻全部是我的亲人,他们在地下寂静躺着,不会再发出像从前挤在老房子时的吵吵嚷嚷声。
老宅空了,全部人走干净。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和妹妹,无不例外地死亡。
我爸同样是意外身亡。那天清晨,他打开餐馆的门准备生火炼油,不知为何,他撞翻了自己亲手加热的油锅,被炙热的滚油活生生烫死。我很奇怪他还去那里干嘛!家里的餐馆除了陌生路人,已经很少再有顾客上门,价格再低,味道再好都是门可罗雀,生意难于为继。我听妹说,死前那天深夜,爸爸一直在喝酒,眼睛血红,唠唠叨叨低声咒骂,然后用撑蚊帐的竹竿抽打她,打断了杆子又继续喝酒。他喝了一个通宵,提着酒瓶在庭院里徘徊,整夜摇摇晃晃,身影孤绰。
从坟地回家,我牵着妹妹的手走过小镇,人群躲避瘟疫一样,闪在一旁侧目看着我们,目光厌恶、惊恐。他们惧怕我家有恶灵缠扰,人霉家破败。我不在乎,照常买菜回家祭祖。我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忙活,做了美味佳肴摆满桌子,有发菜蚝豉炖猪手、清汤蟹丸、蒸鱼、炒蚌,还切了下酒的卤鹅。
我倒啤酒给妹妹,说:“你读六年级了,可以喝一杯。”妹妹又哭,我骂说:“哭个屁,好好吃饭,看你瘦的像根豆芽。”我心疼小妹,在过年期间不停地换着菜式做饭给她吃,陪她说话陪她玩。我心灰意冷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们死,去阴间和家人团聚?我们只能活一天算一天,好好过。”
老年结束了,元宵节后,我约好一个贵州人来看房子。我们通过中介认识,这贵州老板在潮州做副食品批发生意,他打算在我们镇上开一个分店,我家临街的这个小铺面正好合适他卖米卖油。贵州大叔逛遍了老宅里里外外,神色满意。我家虽然破旧,但我才开价十六万九千块,卖这带铺面的整座庭院,算是便宜到极点。
大叔还想压价,他指着厨房问我:“听说……你爸爸死在里面?凶宅,不吉利啊!怕是会闹鬼。”
我点头说:“锅里的滚油温度有两百多度,淋在我爸身上,皮开肉绽,烧焦的皮肤破裂,像烂皮革。热油汪在他身上,热轰轰煎炸,肚子里膨胀的气爆开他的肚皮,内脏破碎横飞……”
我指着门口说:“我爸的肺泡和肠子飞到这边。”大叔满面惊恐。
我又说:“你欺负我人小啊?家里如果不是这样遭罪,我怎么会贱卖老房子?你不要多讲了,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怕就别买,自有其他人抢着要。”
大叔依旧嘟囔说担心闹鬼,嘀咕了半天犹豫不决。我冷笑说:“穷活着的人还不如死鬼呢!你见那个富人遭过报应?你有钱嘛!叫和尚过来做场法事,请神镇家,就安心挣钱了。”
大叔笑着点头答应,拍板买卖。他夸我说话厉害,人小胆大。
到银行转账付钱,大叔却又改主意,问我能不能再少一千?他觉得169没有168谐音‘一路发’吉利。
我忍住气想了想,招呼他走出银行,扒着他的肩头小声说:“我以后还要供妹妹读书上大学,很缺钱。不如你加一千,凑成十四万整给我,我陪你过一夜……随你怎么玩。”
日期:2012-03-28 11:30:24
第一卷 浮水 (14)
我卖了宅地,把家具全部就地折价处理,带了点随身衣物领着妹妹离开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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