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省不省油,我又不用他照亮!这盐碱土有什么用?你我都不清楚,就看小二嫂的了,你看李宜忠那孙子今天忙得不亦乐乎呀,袖子一卷,摸铣就干,干自家活似的,他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知道?秀色可餐!”
“有道理!”
“大(方言:父亲),你回来了?”李建木人高马大,却躲躲闪闪从东屋出来。
“你就是个窝囊废!你媳妇被人欺负成这样,你就不会放个屁?”
“大,她……她也有错,并且有错在先,如果我也……乱成一锅粥?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彼此要相互理解!你看老三两口子,也受了委屈!”
“叭!”李精妙顺手就一巴掌。
“大,你咋打我?”
“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孽障?滚!看见你就够!”
“二大兮是这个,真爷们!”隔着墙头,李建松竖起了大姆指。
一场风波之后,所有人都成了傻子,没有人要的盐碱土,被林兰香起早贪黑忙碌,做了皮硝。
第5章:
皮销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一学就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母亲林兰香因为这个,遭李建玉两口子狠打,从此,李建玉一发而不可收,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成为了习惯,我父亲李建木这个鸟男人,居然容忍这样的事情持续发生,虽有我祖父李精妙和李建辉夫妇庇佑,但在一院子发生的事,他们不可能象丨警丨察那样明察秋毫,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建木纵容这一行为,他身上的荷尔蒙深埋在骨头缝里,随着他2007去世,带进了坟墓里。
只要烧上一大锅水,在开水滚烫时,把盐碱土放在开水里不停地搅动,先撇去飘在上面的杂草屑和杂物,然后舀在大缸里,自然凉透,第二天起来,撇净剩下的水,白花花如同大粒盐的结晶体,就在缸里,伸出舌头舔一下:我的个乖乖,这是什么味?不咸,还有些苦涩,扒出那些晶体,下面就是纯泥土,皮硝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它却比盐贵多了,0.30元/斤,不倒价,且有专门人上门收购,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在最初的日子里,我大呢天天来我家,帮母亲干,我父亲只是个烧锅拾柴的料。
李建玉看着林兰香忙碌,最初是疑惑,然后是看出其中猫腻,最后见证收皮硝人的钱袋子,里面全是崭新的十块伍块,一块两块都少,摊到零头,人家就直接给伍块,钱货两清拉着货就走,据我大呢说:那一年,我们家赚得盆满钵满,经常能吃到肉,钱赚多了,我母亲就大度,请我大呢陈兰英和我祖父李精妙一起吃饭,据说我父亲的酒瘾,就是那时落下的,听见东屋谈笑风生,李建玉就象绕着厕所的狗,一趟又趟神不守舍张望,生产队的人虽妒忌我母亲,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人甚至找到李宜忠,要求林兰香给他们分钱,血红的眼,眼珠子掉到地上,也是没法子,那一块块闪闪发光的金子,自己愣是不要,自此,扫盐碱在吴洼子蔚然成风,能持续达二十年,直到后来没了盐碱。
一口袋一口袋皮硝从那个最初大杂院拉出,看得人眼珠子掉地上,我母亲狠狠大赚一笔,以至细水常流到三年自然灾害之后,我母亲都没花完那笔钱,至于有多少,她说不清,一直放在我大兮李建辉那儿,我大兮李建辉,自改名向北,一生五女一子,活到九十四岁才寿终正寝,我曾多次问他,他只是笑笑:你母亲那时候,比我一个教书匠赚得都多,发财的路只能一个人走,走的人多,就赚不到钱了,皮硝沦落成泥碾作尘是二十年之后的事,那时,我青涩年华所剩无几,从那时,我开始变得油腻起来。
李宜忠象个救世主立在我母亲面前,双手背在后面,那是1961年深秋一个冷飕飕的日子,阳光稀薄如水,他人模狗样穿着马夹,一脸笑容,那是一种既佩服且又想咀嚼我母亲的眼神,“二大娘,我挑你赚这么多钱,你准备怎样谢我?”
“买两包大前门给你抽!”我母亲大方承诺,大前门那个烟产自北京,据眼尖的人说:他从画报上,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抽那烟,并且信誓旦旦:“错不了,只有毛主席他老人家该抽那样烟,人家功高盖世嘞!”,李宜忠一个草民,根扎在土里,怎能跟毛主席相提并论?有个小丰收或大丰收抽就不错了,更何况0.26元/包的专区卷烟厂的玫瑰烟,只有刘子凡那样级别偶尔抽,别人送的,他自己抽不起,大前门那档次高了去,我母亲也是随口一朦,她哪里知道:一包大前门烟能买好几斤肥得流油的肉?
“二大娘,不必破费,小鬼庙一事,还完有完结,要不要继续?你还有东西拉在我那儿,还要不要?一只鞋是怎么回事?”话露骨,象狗,恬不知耻。
林兰香脸儿一红,捋一下刘海,“小鬼庙事过了吧?”
“今后用着我地方多了,你知道李建玉为什么敢打你?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男人保护你,你家二大爷不行,从小到大,他都是李建玉狗腿子,死狗扶不上墙,嫁了他,你亏大发了,换作是我,你让他试试?借他个胆,我一巴掌就能将他打飞了,你信不信?从了我吧,你家二大爷不解风情,就象梁山伯,真魂未入窍,他哪里懂男欢女爱?你们没有过那事吧?”
“你找李队长有事啊?”我母亲指只兔子给他撵。
“谁找我?什么事?”哪里有什么人?”我母亲趁机跑了,“哎呀?耍我?十八的让十七的骗了,敢玩我,找死!”继而笑了,不阴不阳的笑,象阳光里夹杂许多雾气,那是天气变坏的征兆,李宜忠用手指着她遁逃的背影,“妖精!绝对是诱惑人妖精,桃花红的妖姬,等着吧,看有一天,我怎么收拾你!”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瓜果飘香,更是丰衣足食的季节,如雨后春笋般,又象是赶趟儿,一个接一个小孩出生,第一个出生的就是李建放的女儿,象小鸡下蛋,上半天还在生产队干活,临近天黑,张氏突感肚子疼,哼哼唧唧半天,李建放听烦了,索性走出屋,蹲在屋外的一个有齿轱辘上,把烟抽得一闪一烁,大儿子跑去找的守生婆,这会儿还没来,月牙儿不再羞羞答答,从灰白的云层里飘出来,大黑狗在他前面趴着,女人的哼声,象极了平时牙疼,软软的炊烟,弥漫着,草木灰的屑到处乱飘。
“狗日的,生个孩子咋整出这动静,象娘死爹死似的,啥球球事!”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不见儿子回来,从轱辘齿上跳下来,“熊孩子,嘴上无毛,办事就是不牢!”正在自言自语时,李子亮就急急跑来,满头是汗。
“大!大!不好了,曹大呢被人接走啦!”
“散球,散球!三十晚上(除夕)抓只黄鼠狼,有它也过节,无它也过年!”
“我妈怎啦?要不我去找找高孝年或朱少臣,我听着象牙疼,这回咋这么厉害呢,疼得翻滚!”
“你懂个屁!你妈这是要生啦,你希望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李建放粗糙的手,在李子亮头上摸摸。
“妹妹好!还是妹妹!咋还不生呢?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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