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接着生呗!”
“放你娘狗臭屁!你当捏泥人呢!女娃抟土造人,那还得半天功夫呢!”李精妙看一眼身子略显单薄的林兰香,低头弄面,一脸桃花红,象涂上胭脂,“你不在这三年,是兰香给你守的家,你要知恩图报,别泯了良心!你个孽障!”李精妙当着儿媳面踹了儿子一脚。
“大,我都几十岁,你咋还……?”
“谁让你不成气!亏得你媳妇心肠好,换了旁人,早跑了,等你再回来,黄花菜不是凉了,而是烂了!走了!”李精妙心上的石头落下。
“嘿!嘿嘿!这是怎么说的?土头木马的人,居然活得好好的,没事人一样回来了,那些精明的守土之人,却死了,且死相难看,饿死鬼!难道他吃泥长的?不对呀,据我所知界集的土地也不肥沃呀?吃气长的?能耐呀!心真大呀!把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放家里,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说不定早让瘸子给戴上绿帽子,那李队长忙前忙后跟孝子似,不会没有想法吧?”只要熬过严酷的冬天,李精树这条抽抽的命,就又拣回来了,除了那偶尔,他跟正常人一样,七情六欲开始勃发泛滥,那张嘴又象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声大且多。
“你整天就知道胡咧咧,东家长李家短,我看你是吃饱饭撑的!要实在没事,把嘴在地上搓搓!”李建良还是那样,肖梅远远摇头,示意李建良不要说。
“狗日的,老子要怎样,用你管!”
“你就作吧!儿孙这么多,就不能留点儿路给儿孙走?”
“我是拉着你还是拽着你了,还是堵在路口了?”
“你也不想想:那二大兮是什么人?三年自然灾害死人比生人多,那老二跑到界集混穷,能全身而退,那叫本事,你去混三年试试?说不定早……”
“李建良!李建良!”肖梅叱咤有声。
“狗日的,越说越离谱了!我打你个狗日的!”李精树从脚上脱下鞋,向儿子扔去。
李建良一把抓住飞来的鞋子。
“给我!”肖梅奔过来。
李建良随手扔出矮墙外。
李宜忠神气活现站在我父亲面前,指手划脚,“李建木,你能耐呀,在外面混了三年,居然毫发无损回来了,你就不和我说说你这三年的遭遇?你是不是参加什么遗留下来的国民特务组织?别人都饿得不行不行的,你却红光满面,要是从小渔涝那儿算起,我该扣你多少工分?八分钱一个工,你恐怕怎么着也得一叠票子交给我吧?我还没办法治得了你?你别以为你屁不放一个,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太阳冉冉升起,娇红的脸,妩媚的心,春心早已经放荡,我父亲第一天出工,就让李队长叫到小渠上,被教训一通。
“李队长,确实是我不对!”
“不对就完了?你是不是仗着李大会是你亲亲弟,我就收拾不了你?”
“他是他,我是我,扯那作甚?”这是他人尽皆知的软勒。
“软抵抗,是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准备着你再不回来,我就上派出所把你除名了,无组织无纪律,老油条一根!再分粮草,没你的!”
“你想饿死人呀!***不兴这一套!”
“照你这么说,你这事就翻篇了?”
“我没那么说!”
“我想大队会给出处理意见的,满身油腻!先滚回去干活,你三弟保不了你!”
第12章:
生活的激流,打破生活的秩序,许多规则被暂时搁浅,等到肚子里有了存粮,就要恢复秩序,那个被搁浅了近三年的六家推磨换亲计划,被李春堂重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李幽香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但当那个人被指派到她家来相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居然点头应允了,奇了怪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是什么情况?
许多人一头雾水,这是想明白了?哪里有?只不过这个人叫刘叮咚,听着名字豁亮,却瞎了一只眼,别人调侃说:这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如果不知情,根本看不出刘叮咚毛病出在哪儿,刘叮咚家里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所以有人又称他叫刘叮当,身上背负两座大山,一座是他母亲,常年药罐子不倒,另一座大山是他父亲,可以不吃饭,不能不喝酒,并且美其名曰: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后槽坊那儿已经不再赊酒给他,陈年旧帐,已经还不清了,拿高利贷也要把日月过出滋味,如果不是这,二十八的刘叮咚不仅有女人,还会有一堆自己的孩子,刘叮咚模样好,身材秀,嘴角利,只半个小时,李幽香就已经心起涟漪,波心的情水泛澜,她哪里知道那是一个小火坑,如果不是这,轮得她跳?唯一幸运的是:刘叮咚没有不良嗜好,嫁过去多年,日子总是强差人意,直到四十岁上下,那两座耸立的高山,轰然崩塌,他们的日月才过点出滋味,那些崩片,差不多五年才扫净。
刘叮咚扛着孝的十字架,艰难行走多年,他妹妹小他十岁,刚交十八,那是花的年龄,寻死觅活好几回,在残酷的生存和道义面前,嫁了,嫁得憋屈,三年之后,生有一娃,就跑了,一头扎进人生地不熟的十里洋场上海,在喧嚣的弄堂里,拿青春赌明天,赌出了璀璨的人生,一手烂牌,却打出王炸,挤走别人的原配,做了女主,后来居然弄出个上海户口。
相亲当天,李幽香是被人推推搡搡推进屋的,立着低头,不敢说话不敢看,眼圈是红的,泪水是挂的,情景一目了然,媒人虽尴尬,也只好硬着头皮。
“你是李幽香吧?坐下来吧!女人都这样,万般皆如命,我当年比你还执拗,我也是换亲的,当时恨得头破血流,现如今当年那些自由恋爱过得还不如我呢!你抬头稍稍瞅一眼,看看我们帅气的刘叮咚配不配上你!就算你是刘巧儿,也差不多能相中咱刘叮咚了!虽说出于各种原因咱是换亲,名声不好,但也不是随便什么歪瓜裂枣咱都扎堆往上凑数,而且你们六家推磨,别人也没话可说!要不你瞅一眼?就一眼,不行,你扭头就走!”
李幽香当时在抠手,抬头看一眼,只一眼,就跌进臆想的幸福窝里,窝中间有个漩涡,身不由己,竟然抬起头,问了一句,“你哪庄上的?”
“我……?”刘叮咚慌乱了,那只是探视的一瞥,却能看到他心灵深处,点燃了那团藏在心里痴情,他渴望多年的眼神,象刀片那样撩拨割破包藏在内心活火山,就一下抑制不住喷发了,在哆嗦里说,“我是你东头刘窑大队小刘庄东头第一排第三家!”说完之后,才深情看了一眼这个比他小许多岁、小巧玲珑的有些干瘦的女孩,梳着两条细长的辫子,呀!呀呀!他这才发现李幽香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别人是双眼皮,她是三眼皮,阳关三叠,奇怪了,当时他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
“你什么文化?”重视文化,早已经在那代人心中播下了种子。因为文化远比富贵更真实,反映到当时新兴社会各个层面、
“初中!”其实,他离瓜熟蒂落的“初中”阶段至少少了一年,他属于无钱辍学,但到初中混过,从完小到初中,在一个土坯院里,那些凤毛鳞角的高中生,从县城里镀过金,就直接入到初中(农中)里当了老师,花开时节,芬芳异常,天使般站立在贫脊的土地上,或许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国民教育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拙荒者,文化,仅被认为识字,从单元走向多元,数学不用挤,就堂而皇之登上大雅之堂,那些从私塾里出来的老学究,却在完小农中里高年级教语文,那些晦涩的诗文和古文,他们讲得头头是道,虽然他们不懂代数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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