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叮当声,象鼓槌,敲击着人心,这是一种无形的折磨,趁我还改变主意之你,你就做个姿态吧!李精树近在咫尺,却望断秋水。
最可气的是李建松,他亲亲的儿子,居然在一大早上,不去生产队劳动,双手背在脊后,笑容可拘的样子,还哪壶不开不提哪壶,“二大兮立石腿呢!”
“是的,建松,这地不泼池(富余),又怕沾到别人家地,所以立个石腿!这样保险。”李精妙对于李建松有着不一样的情怀,“你还没上工?”
“我今天和几个人去城里淘粪,贾副队长说要晚一些,城里人家厕所都上着锁,早去人家还未起,所以得稍晚一些!”
“那你今个儿捞个好差事!不错!”
说话的功夫,李建松就就到了李精妙跟前,这狗日的,你还是不是我的亲亲的种?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你明明知道:我们两家尿不到一个壶里,你这副嘴脸,分明是巴结别人,扇你老子的脸。
“嗯哼!嗯哼!”李精树咳嗽两声,分明是假咳嗽。
“大,你嗓子里有痰没咳净?”李建松不买老头的帐已经好多年了,这会儿老头子血红着眼,他看得分明,这心眼比针鼻子还小,那点儿睚眦之怨,一直如山横亘在两家之间,现在看来,消弥这两家从老辈传下的恩怨,只是时间问题,他和建良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晚一辈们已经不存在隔阂了,他们已经水乳交融在一起了,这是开了一代新风,这也是建松他们看在眼中喜在心中却不说破的公开秘密。
“就是!咳不出来,你来帮我?”
“不用!你喉咙里这会儿没痰!”
石匠们笑爽了。
“老毛病了,挖不到病根,二大兮,你这个!”李建松竖起大姆指,“你忙,收拾收拾准备走!大!没事好生溜达!”
这狗日的,天生就是叛徒!跪舔别人脚面,恶心你老子!我叫你春风得意!李精妙,咱没完!拐棍捣在地上,不惜余力,硬生生戳了个窝。
经过近两天折腾,石腿子已经有了模样,下面就是等水泥抹缝老干老干,就可以从拐角的地方垫土,这是一项浩大工程的基础,他需要很多年,甚至是几代人不懈的努力,我家的宅基地从我祖父辈到我父亲最终是我,才最终成形:它宽10。5米、长15米,高近2米,愚公垫的山,让人叹为观止,2019年恰逢棚户区改造,被拆迁,那里现在已经夷为平地,一座座超大型工厂正在基础建设中,作为钟吾市区南大门,方兴未艾,想想我们流失的岁月,再展望一下未来,夫复何求?个人的那点恩怨,不就是大型挖掘机掘起的土块腾起的尘埃吗?
岁月可以更替,人心乍长乍短的通道,笔直或弯曲,还在记忆里延伸,通向已经渐行渐远的生活初衷。
李精妙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基础工程,一夜之间,被人捣毁贻尽,当他坐在空荡荡的地方,面对一地狼藉,他哭了,他明明知道是何人所为,却无力质问,我大兮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很伤感,但除了安慰,就是拿出钱资助他父亲,去干一件不该他干的事,当李精妙从最初的悲伤里走出来,拿着小锤叮当收拾残局时,李精树在明睸的阳光里,拄着拐杖,迈着傲人的步子,“昂吭!昂吭!”时,距离立夏只有一天了,李精妙准备着在原地再起炉灶,他执意要给儿子规划出未来生活蓝图,他身体力行在做本不是他该做的事,我父亲暗弱,我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辆木制土车一把锨,就是他的工具,发起了人生最后的冲刺。
1990年,当我从教三年时,我祖父已经驾鹤西去,我在那爿雏形之地上,盖起了三间瓦屋,当时年轻气盛逆天时而动,结果只能地坪没打时,它却倾刻倒下,李百通的长子背着手,用罗盘测定后说:“李子北,这是谁定的点?”“我自己!”“这就对上了,你知道你错哪儿了?”我摇摇头,“你这是正子午偏5°,这个向你不能用,你知道紫禁城吗?”“知道呀!不在北京嘛,怎么啦?”“你这向和它的一样,你扛不住呀!赶紧调向!”“它不是正子午吗?”“你糊扯!赶紧的!”他赶紧收拾罗盘,象一骑快马,绝尘而去。
我无泪站在一堆狼藉前,面对比我祖父更加惨烈的场景,木然了。
当我拿着皮尺左量右量时,怎么都不合适,且南墙完好无损,如果拆除耗时耗力,整整一个夏天,我娇阳和烈日与暴乱的淫雨中,整整干了一个暑假,才算收拾完,蓬勃的巴根草和扎煞的抓鹰草已经疯长到堂屋里,面对如此大的灾难,我在心中作出一个大胆决定:再盖!或许是初生牛犊子不怕虎的犟劲,决定拉下一河滩帐,也要立起来,自此我便与金钱交缠打斗,长达20年,人情冷暖自在心中。秋天风平浪静,在我祖父的基础上,再次重新盖起,当萧瑟的秋风来临时,我父亲从界集扛着半口袋花生回来了,这个一辈子逃避责任的逛鬼,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把扫帚家前屋后打扫,他这是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原点,那些后来的故事,我会在另一部长篇《油腻》中详尽叙述。
这种单轱辘小车,后面有两条长木腿,上土时,可以站着,推起来只有一个轱辘在地上滚动,有两根把,还有烂布条编织的车襻,可以挂在肩上,早期是木头做的,后来演化是橡胶轮胎,更省劲些,整个车形前窄后宽,如果是木轱辘,上面还要用蕾草编织一条窄带子,绑在木轱辘上,减少摩擦,中间通常是一根铁轴,耐磨,上土不多,多则七八铣,少则三四铣,一个人可干,早期木轱辘推起来叽歪叽歪响,尖厉刺耳,这种车我一直不能推,推一次倒一次,祖父李精妙技法娴熟,我母亲常满含泪水帮他,他会象父亲那样,在我母亲头上搔两下,“没事,会过去的!”
李精树拄着拐杖,象智叟那样:发出狂风般的嘲笑!“嗯哈!真是夫唱妇随!”把柺棍杵在胸口,干搓着手。
“你再满嘴喷粪,我一车襻抽死你!”我祖父虽与人为善,也是有脾气的,他用这个抽过我父亲,每当我父亲犯浑时,我祖父就暴跳如雷。
我们家的住宅是祖父倾其最后年华垫起来的,虽是基础,与后来的不能相提并论,但他奠定了一个可以延续的未来,当我依靠厚重的拆迁款,给我正在上高中的儿子买下小区房时,我郑重告诉他,“如果你将来有能,就象你二舅那样可着劲折腾,反之,要象我一样守成,把老辈人留下的余荫传于后世子孙!”儿子欣然点头。
弹出的弹幕一样,思绪总是游走在现实与过去之间。
“说笑说笑,你怎么还当了真了?”李精树一脸玩笑,但这是讥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他们视这个为耳边风时,信念已经坚定起来,这一推差不多十年,杭育杭育,那条推土的路,虽在沟底,但大部分时间是条方便的路,冬季是路,夏季是河,别处的路高起耸立,它却低洼,我和当初的那个她,在无数个月朗星稀之夜,走在我祖父开拓的河底之路上,是那样惬意,那条通体长满一沟两坡的巴根草的路,成了我最漫妙的记忆,青春之路,是那样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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