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部,”他叫一声,翻身坐起。昨夜血战,尤其是和楮宏图的一场剧斗,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因此当清兵退去,心志一松时,他便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但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把几天没有睡的觉,都补了回来。
史可法按住他,微微一笑,沙哑无比的道:“躺下躺下,不要那么的多礼。”
卢耀阳还是在榻上坐起来,望着老师,只觉得老师好象又瘦了一圈,整个人苍白憔悴,如一根枯木一般,他心中一酸,低头道:“鞑子退了?”
“恩,”史可法带着欣慰和感怀:“多亏你啊,不然扬州就危险了。”
卢耀阳道:“卫国杀敌是学生的本分,不过此次不是学生之功,是刘将军提前料敌,早给了八百勇士令我救援的。”
史可法点点头,沉吟一下,叹道:“也难为他了,刘文龙戎马一生,是大将之才,可惜扬州城兵马太少,难有他施展的余地啊。”
卢耀阳抬眼望向他,说道:“老师,时已危急,突围吧!扬州的小东门有快船十几只,老师登船而出,我等拼死护卫,鞑子水军薄弱,必能杀出一条血路!扬州即便是失了,但我大明在江南仍有百万之军,只是奸臣当道,无人统御,只要你能突出重围,登高一呼,千军万马唾手可得。到时再挥军杀回,不说扬州,便是中原,又何愁不复?”
史可法面色一沉,摇头道:“这是什么话?天子把扬州交给我,我怎能弃城而走?国事衰竭,就是因为臣子不能尽心守责,我既为扬州督师,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卢耀阳眼眶一红,悲切道:“如今朝廷由马士英、阮大铖专权,他二人欺上瞒下,祸国殃民,若老师在,他们还有顾忌,老师不在,我大明……”说到痛心处,从榻上爬下来,跪倒在史可法的脚下,失声大哭:“老师三思啊。”
日期:2011-12-17 12:56:41
史可法闭上眼睛,身子微微的颤抖,许久之后,苍凉的说道:“自先帝殉国以来,我夙夜忧叹,惮精竭虑,可国事却愈危,人心却愈散!”说到这里,他的眼眶也红了:“史可法才疏智浅,上不能救国家,下不能安黎民,已是深负天下的众望,若是再守不住扬州,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天下人!?扬州就是我的坟墓啊。”
“老师,不能啊……”卢耀阳伏地大哭。
史可法用力的托起他,看着他,平静的道:“耀阳,不要哭,不要哭,知道吗,你的眼泪太多了,男儿大丈夫怎么总哭哭啼啼的?”
卢耀阳强忍着眼泪:“是,老师。可老师一去,朝廷大局可怎么办?江南百姓怎么办?”
史可法望着他,摇头:“马阮之党无时不欲除我东林而后快,我若弃了扬州,他们必借机发难,到时朝中清流必受牵连,小人趁机而上,国事将会更加的不堪,你明白吗?。”
卢耀阳心神无主,嘎声:“……既如此,学生将从老师而去。”
史可法摇头:“糊涂,我死是因为我是扬州督师,守不住扬州,扬州就是我的坟墓!而你,年轻有为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正应该为国效力,去收复国土,去克复中原,去解救我万千的同胞!扬州城外鞑子虽多,未必能拦住你,你万不要灰心。”
卢耀阳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老师为国杀身,我义当从死,何敢偷生?耀阳必随扬州而死!”
史可法凝视着他,突然一撩衣袍的下摆,猛的拜在卢耀阳对面。“啊……”惊的卢耀阳赶紧伏拜,哭道:“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啊?”
史可法直起上身,庄严道:“我为国死,你为国存,你我师徒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大明,今天你若不从,为师只有跪死在你面前了。”说完,连拜三下。
卢耀阳大哭,以头叩地:“老师……”
史可法托起他,凝视着他年轻而满是涕泪的脸庞,动情道:“耀阳,你虽叫我老师,可我却没有教过你什么,现在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鞑子不过百十万人,几十万的兵,可我汉人千千万,只要我们能齐心协力——驱逐鞑虏,克复中原,不过是弹指间事。”
日期:2011-12-19 16:15:21
卢耀阳流着泪点头。
史可法悲沧道:“……可我汉人柔弱离心,力不能聚,兵不能强,更有吴三桂,洪承畴这些无父无祖,弃国弃家的大汉奸!……唉,前路艰辛,必多坎坷,这条路不好走啊……”眼眶泛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卢耀阳已是泣不成声,就在他伏地抽泣间,史可法已经站起身,轻轻的走了。直到走了很久,空气中仿佛还回荡一声声沉痛的叹息。
卢耀阳抬起头,凝望着老师的去路,只觉心都空了,扬州城的陷落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扬州的小东门还有十几条的小船,从城中运河而出,直趋长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清人的水上力量还很弱的。
只要老师能出去,那大明就还有定海神针,朝廷就乱不了,江南就乱不了!可是老师苍凉的语气让他明白,老师累了,也厌倦了,朝廷的昏乱,江南明将对清军的望风而降,一点一点蚕食着兵部尚书兼扬州督师的勃勃雄心与中兴大计,唉,扬州被围十几天了,南京的朝廷没有一点消息,发生的驰援檄文也只招来几千人马,要知道在南岸,还有十几万明军呢,马士英他们坐视扬州危急,阁部危急,更有甚者,就像扬州城下的清军,有一半在两月之前还是明军的旗号,平日他们大把挥霍国家好不容易为他们凑起的军饷,可在国家最危急最需要他们的时刻,反咬一口,穷凶极恶的扑向自己的主人,想到这些,卢耀阳愤懑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忍住泪,穿起衣甲扎好腰带,一把抓起旁边的青刚剑,就要向外走。
一个军士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木盘,盘里一碟肉,几块馒头,还有一大壶的水。军士敬意的看着他:“大人,该吃饭了。”卢耀阳满是悲愤与泪水的腹中这才感觉到了饥锇,他回转身,坐到桌边,狼吞虎咽的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完了喘息道:“阁部去哪了?”
“阁部到城中慰抚受伤的百姓了。”
“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大人。”
日期:2011-12-19 16:32:21
卢耀阳点头,大步出了这里,史可法的倔强与坚持他是了解的,要改变主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卢耀阳还是要去试一试,天空很蓝,蓝的透明,太阳却很暗,一抹淡淡的红晕围着它,周围很静,只听的无边无际的鼾声,连续奋战一天,大家都还在休息,街道上有几个巡逻的老卒,老卒们看见他都非常崇敬的向他行注目礼。
卢耀阳顺着街道向前去,一路上看见整个扬州已是面目全非了,昔日繁华的街市被拆得狼籍废墟,有几处湿漉漉的地方还在冒着残烟,那是被红夷大炮打中的。远处的一个较场,响着杂乱的喊杀和脚步之声。那是新招之兵正在训练,现在扬州城的老兵,已不到开战前的三成了,未来能不能继续的坚守,就要看这些新兵了。
日期:2011-12-22 14:35:51
所幸城中难民人口众多,粮草充足,新兵的补充不成问题。只是他们的战力,却让人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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