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汉人》
第37节

作者: 问君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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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帘一挑,石汉走了进来,但见他面色灰暗,眼中涌着踌躇,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卢耀阳看出来了,道:“怎么,有什么事?”石汉一抱拳,痛惜道:“大人满身伤痕,一看就知道是历经重围,死战归来,只是朝廷的规矩,大人想来也是知道,凡败军逃将,不管有功还是有过,都先得待罪收押,听候兵部的裁决--”
  卢耀阳恍然:“哦,怨我怨我。”说着伸出双手:“无妨,一切按律行事吧。”石汉歉意的一笑:“委屈大人了。”说完,唤进两个军士。军士拿着手铐把卢耀阳锁了,然后押着他,送入了后营中的一座小牢。小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土坯房,光线很暗,隐隐间竟好似还押着一人,卢耀阳叮叮啷啷的走了进去,那人抬起眼,突然怔住了。

  “啊-”几乎是同时,两人都跳了起来,“是你!”然后冲到一起,各抱住对方胳膊,相互一看,仰天大笑起来,卢耀阳的劫后余生感从没这么强烈过,甚至死战冲出清营时,也没有。扬州的血战历历在眼前,他使劲摇着那人的胳膊,哭笑道:“沧湖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眼中也有泪花,可声音依然冷静:“我一船脱困,顺江而下,就到了这里,你呢?”卢耀阳抹把眼泪,便把自己落入运河中,没往外游,却悄悄潜回城,而后发生的一切,一一讲述,不过略过了被铁银花纵放的一段,倒不是他对刘沧湖有什么见外,而是因为这一段实在是蹊跷,令人难以理解,连他自己到现在都不能理明白,又何谈与人说?

  听到扬州的悲惨处,刘沧湖额头青筋跳跃,浑身发冷,说不出话,二人同悲时,便听旁边也有一人在低泣,抬头看,原来是石汉,石汉木然而立,牙关紧咬,竟好似成了一个泪人。
  刘沧湖扶起卢耀阳,劝道:“事到如今,我等哭也无用,只愿扬州的血泪不再重流,耀阳兄--振作!”耀阳忍住泪,道:“多铎毒狠,大军很快便会继续南下,南京危险啊--”刘沧湖不说话,只是点头,待到石汉走后,才低声问:“见过郑鸿逵了?”
  卢耀阳道:“见了,”刘沧湖道:“他可问你什么了?”卢耀阳忧心道:“这正是我奇怪之处,他好酒好菜的款待,除了追了阁部的事情,对扬州战事经过,以及鞑子大军的虚实,竟似毫不关心……”刘沧湖默了一下,道:“你我都一样,昨日他也是这般对我的。”
  卢耀阳道:“如此实在奇怪……”只觉郑鸿逵的行为大是诡异,纵然不为江北的同胞兔死狐悲,也该当为自己的性命和前途着想,为江防着想,何以如此的懈怠?对江北的军情毫不关心和在意?这哪是一个统兵大将的应敌之道?又想到他背后的乃是阉党马士英,更是忧虑,刘沧湖沉默着,坐在干草上,再也不说话了。
  日期:2012-04-01 23:02:07

  这一夜,躺在枯草之上,卢耀阳疲惫无比,偏又无法入睡,眼前只是幻影重重,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才蒙胧睡去。睡到半夜,却又突然惊醒,猛一转头间,却看见从小窗外漏进了一抹火光,正照在刘沧湖的脸上。
  刘沧湖双目紧闭,眉头抖动,额头微微有汗,睡梦中似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但他嘴唇依然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牙关紧扣,嘴角边勾勒出一丝的冷笑,仿佛正竭力的向着敌人表示不屑。
  卢耀阳无声的叹了一下,心想:“沧湖兄表面平静,内心里怕是不知有多少的骇浪冲天!”又想起他的叔父、以及何刚等人,眼角不由的湿了……
  中军大帐。
  郑鸿逵搁下笔,拿起刚写完的信,捧到嘴边吹了吹,轻轻一折便装到信封里,用烤漆封好,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石汉:“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南京马阁老处--”
  石汉接过信:“是!”
  原来郑鸿逵是海盗出身,为人奸巧,善伺上意,极其懂得首辅马士英的心思,自担任江防主将以来,忠实的执行了“锁江”的命令,那是一兵一将也不曾放行,甚至不惜向败兵开炮。
  他深深了解,扬州失陷与否,江北战局如何,马士英其实并不太在意,倒是史可法的动向,才是首辅大人真正关心的,不论史可法或生或死或降,都将深刻影响到朝局的变化,因此他将这视为第一重要军情,以期早日得到确切消息,好向马士英传达。
  现在,通过卢耀阳的口,他终于可以确认史可法的下落了。

  眼看着石汉急步而出,他长出一口气,右手小指在案面上轻轻的敲击着,心想史可法一去,马阁老再无顾忌,这朝廷就算是马家的天下了,自己依附于他,定可飞黄腾达。嘿嘿。
  转念又想起那两个从扬州逃出来的年轻人,心中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置,是不是要解到南京?但随即想到,自己书信一去,马阁老自当会有吩咐,倒不劳自己多费心了。
  当然,他隐隐的能觉出,这两个人的小命怕是难保了……
  南京,金銮殿。
  得到扬州沦陷消息的帝国君臣,正在早朝上,进行一场大论战。

  自本朝中叶以来,党争便愈演愈烈。所谓党争,一般所指的即是东林党和阉党之争。东林党人是文官集团的典型代表,因为起于东林书院,顾名“东林党”。东林党人多自命清流,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因此得到了百姓的广泛同情与支持。
  本朝的皇权是有史以来最弱的,受到文官集团的极大削弱,皇帝做事情,很多时候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曾有记载,世宗皇帝为了给母亲加上一个太后的头衔,居然还得向首辅大臣杨廷和行贿,希望文官们能网开一面,不要再对这件事情进行追究,以免他下不了台。
  文官集团的影响,由此可见。
  而到了世宗皇帝的孙子,神宗皇帝之时,因为和文官集团意见不和,双方又各不相让,神宗居然几十年不上朝,不见群臣,消极怠工以示抗议。偌大的帝国,好似没了皇帝,但即便如此,文官集团也不曾让步,帝国的各个职能衙门,各司其职,仍然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其间,甚至还应付了几场较大的战争。
  这在史上是独有的。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本朝的士子受到“心学”“理学”的巨大影响,恪守圣人教诲,一直是读书人的主流,不论在朝在野,这个理想始终存在,再加上本朝相对独立的文官体系和相对薄弱的皇权,使文官集团的影响,达到了历史的顶峰,甚至在某些时候,都超越了皇权。
  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皇帝,特别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皇帝,所乐见的,所以文官们的强大对手:宦官,便被皇帝扶持了起来。

  本朝宦官虽不能和晚唐相比,手握兵权,可以任意的罢免皇帝,但因为它依附皇权,仍是有很大的空间。在很多的时候,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但却不便亲自和文官争取的时候,宦官就会跳出来,忠心耿耿的护主。
  日期:2012-04-01 23:07:07
  文官们不能指责皇帝,只能叱喝大胆的宦官。宦官们也乐于担负这种罪责,因为文官们骂的越凶,在某种程度就越说明,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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