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随我来。”乔一琦招呼了一声,和刘昭孙拨转马头向后走去。同时对马进忠道:“你部先在此歇脚,未得命令不得前进。”
“标下遵命!”马进忠正色道。随即看向杨林的背影,暗道这小子武艺不错,若真是杜总兵麾下改日与他再切磋较量一番。
“敢问乔将军和刘守备,你们途中可曾遇到有自称杜总兵麾下的官兵持其令牌、令箭,要你们加快速度于赫图阿拉城下会合?”杨林向刘昭孙问道。
“没有。仅你一人自称杜总兵麾下,且无凭据自证身份。若不是我和乔将军得报制止,你此时恐怕要被马备御砍成几段了。”刘昭孙言道。
乔一琦也道:“谅你一人也不敢来此诓骗我们!否则以我二十多年戎马阅历,如何看不出端倪?”
“是,二位大人说的极是。”杨林不想与他们多做解释,现在见到刘綎为第一要务。
刘昭孙问道:“你所言紧急军情,莫非是杜总兵那边出事了?”
杨林未直接回答,回首见刘昭孙和乔一琦的的亲随都在数丈之外,便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所言不假。
刘昭孙和乔一琦见状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惊骇之情,便不再说话,只是打马疾行。
杨林也是纳闷,那个人间的记载说刘綎被建奴假扮的奸细诓骗,然后率精锐冒进中了埋伏,但现在并未如此。这究竟怎么回事?他思忖了一阵,豁然明朗。
原来说刘总兵被建奴诓骗的记载多来自明廷官员的奏报,其中难免有推脱自身责任之嫌。
例如辽东经略杨镐在总结战败原因时,给兵部和皇帝的报告中多次提到杜松“刚愎自用欲贪首功,违期先时出关,殃及诸将。”
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杜松也是够缺德的了。更奇葩的是一帮朝中大臣,包括以耿直和风骨闻名的御史言官们,竟也是依据杨镐的说辞将战败的责任甩锅给杜松。
对刘綎的战败,更是被他们描绘成“刘綎没长脑子,被建奴派人骗了,所以全军覆没。”这个责任应该由刘綎自己负责,他的死是因为自己太蠢,和我们这些官员可没责任。谁让他就是一名有勇无谋的匹夫呢。
而建奴方面,以他们一贯张扬显摆的德性,若真是用此计骗了刘綎,那非得大书特书不可。
可惜在他们各种记载中,只说刘綎先是中了埋伏,而后大贝勒代善让士兵化妆成杜松军的样子进行偷袭,最后才歼灭了刘綎的东路军。也就是说建奴根本就未派人持令箭、面对面来诓骗刘綎。
那么明朝官员们怎么证明刘綎的愚蠢呢?很好办,以明军被后金兵化妆偷袭这件事情为基础,把事实篡改一番就成了。这样就把战败的责任直接扣到刘綎头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怎么来。
以致这个事情就这么流传了下来。让后世许多人认为东路军战败覆没,刘綎要负主要责任。大骂特骂老将军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杨林想明白其中关节,心中不由得一阵莫名悲哀。自己跋山涉水、历经生死为东路军报信,为的是救他们于险境。
如果历史真的因为自己改变了,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刘总兵和麾下将士又是什么下场?会不会因此被朝中的大臣们污蔑成临敌不前、畏敌如虎以致剿虏失败,然后被扣上各种罪名治罪?
杨林正思虑间,一旁的刘昭孙和乔一琦却勒停战马。其中刘昭孙道:“前方便是我父亲的中军了,我与乔将军去通传,你在此稍待。”
“两位大人且去,标下在此等候便是了。”杨林甩镫下马躬身回道。
刘昭孙和乔一琦转身离去,等了将近盏茶的时间,一名中军旗牌官来到杨林面前,引他去见总兵刘綎。
刘綎十五岁从军,身经百战,乃大明万历朝的武状元。其有勇有谋,为进剿建州四路兵马总兵之首,所历之战皆为平定边疆和抵御外侮之战。
他现年六十岁出头,身高近六尺,体格健硕,剑眉虎眼,鼻直口方,一抹尺余长的花白胡须飘洒在胸前。一顶虎头铁盔和一身亮银狮头三文甲,尽显老将军一生戎马、统御三军的威武本色。
杨林深知刘綎生平,固然对其是极为崇拜。急忙将身上建奴驿兵的衣装扔掉,急走两步上前跪拜道:“标下杜总兵后军骑兵子营乙哨哨官杨林,拜见总兵大人!我有萨尔浒紧急军情禀报总兵大人知晓!”
刘綎端坐于马上,手捋须髯仔细打量了杨林一番,便道:“你且讲来!”
“是!”杨林便将萨尔浒战事,以及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报信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刘綎听完杨林的禀报双眉紧蹙,片刻后沉吟道:“杜松与马林双双战败,那么四路合围之势已破。以李如柏之能定会谨小慎微行动迟缓。而奴酋又与其家有香火之情,难免不会放他一马。那么我东路军现在便成孤军,处境不妙啊。”
刘昭孙忙道:“父亲,我东路军本就兵马不足装备不精,现在处境危急不如就此撤兵。即便朝廷日后追究下来,我们也有原由可以陈情,还请父亲三思!”
“我们不能仅凭这一人之言便决定撤兵。此事非同小可,现暂时勿要定夺!”
刘綎未置可否,问杨林道:“你可确定前方家哈岭南谷处,有建奴三千人马在埋伏?”
杨林暗想我不仅知道有埋伏,而且还知道此后很多事情。他朗声应道:“标下来时曾审问过俘虏,那建奴领军之将是奴酋努尔哈赤之侄阿敏,乃镶蓝旗旗主;另一将叫扈尔汉,是奴酋的侍卫亲兵之长,两人麾下共有三千人马。阴谋在我军通过瓦尔喀什旷野后,即封住谷口断我后路。待我军与建奴大队交战正酣,其便从后掩杀!”
刘綎听罢一声冷笑:“哼哼,建奴真是好算计!现今其大队人马未到,老夫便拿这三千奴兵祭刀!”
刘昭孙在旁道:“父亲,为探这三千奴兵虚实,我与杨哨官一同去前方打探。待确实如杨哨官所言,我军再做安排也不迟。”
刘昭孙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借此核实杨林身份和所言真假;二是若真有敌军埋伏正好可以查探一番。
杨林是聪明人,他那会不知道刘昭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静等刘綎的安排。
“好,便如你所言。切记不可让建奴发现你等行踪,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了。”
刘綎言罢又向一旁的传令兵道:“令各营将官速来中军议事,就说有紧急军情要知与他们。”
刘昭孙对肃立的杨林道:“事不宜迟,杨哨官还请与我往前方一探!”
杨林一抱拳,躬身应道:“标下领命!”
三月初三下午申时末,距家哈岭附近三四里远的一座山顶上,后金镶蓝旗主阿敏脚踏在一截树桩上,借着树林的掩蔽,眉头紧皱的望着东南方向的山谷。
他刚刚接到哨探禀报,说明军刘綎部前锋已进入瓦尔喀什旷野,大队人马随后跟进逶迤数里。
阿敏生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乃努尔哈赤的亲二侄儿,时年三十三岁。其戴一顶铁制棉盔,身高五尺出头,体形粗壮,脸圆颌长,粗眉短目,面褐短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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