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即是说,全国第一号坏人前脚刚走,第二号坏人紧跟着上台。
这难道就是纣的改革吗?
是的,确实。
这不和没改革一样吗?
不是,绝不是。
纣其实有着很明确的指导思路。
首先,他很清楚自己和那些所谓正直的骨鲠中兴大臣是永搅和不到一起的。其次,他的改革就是不断寻找身世清白的坏人。
当这个坏人终于坏透时,自然瓜熟蒂落,成了下一个替罪羔羊。
这个法子惟一的缺陷就是不能反复使用。因为三五个坏人一轮换,所有人都能识透把戏。
可纣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人总是会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活着活着就会死掉。
当纣的鬼把戏被彻底拆穿的时候,他相信,他自己也许已经老死了。
纣不像秦始皇那样迷信,认为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可悲哀的是,纣的把戏刚刚实行就被一个人给猜穿了。
谁?
就是站在宫殿门口的那个佝偻着腰白发飞舞的老头。
西伯昌。
西伯昌是来谢恩的。这其实是个大家你知我知的腐朽把戏。
纣也绝不相信他把西伯昌摧残成这样了,西伯昌还打心眼里来感谢他。
以德报怨这个词,就从没在纣的世界观中出现过。
可是西伯昌并不仅仅是向他来叩头谢恩的。
他还向纣提出了一个请求,一个要求。
请求就是他把自己封地中洛水之西部分捐献给王庭。
要求就是请纣废除炮烙之刑。
纣楞楞的看着西伯昌,接着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几乎连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
西伯昌怎么会是个老狐狸呢?他不过是个蛔虫,是个朕肚子里的蛔虫。晚餐时,纣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讲给了妲己听。
那个落满厚厚灰尘的铜柱终于被卸了下来,扔进了冶炉中。
它其实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只是始终没人给它提供下的台阶。
也许还能铸出几把锄头呢。妲己掩袖揶揄纣到。
我不仅是老狐狸,而且是老狐狸心中的蛔虫。
西伯昌冷笑。
很显然,纣绝不是那只老狐狸。所以,纣误解了西伯昌的用意。
同样是蛔虫,一个看到的只是探听心肠,一个看到的却是咬断心肠。
可是,在西伯昌冷笑的时候,一个人正在冷颤。
他是完完全全被冻的。
一个比西伯昌头发更花白,腰身更佝偻的老头子。
他脚下蹬着打补丁的麻鞋,腰上缠着打补丁的麻绳,头上裹着打补丁的麻布,心上装着一个不打补丁的麻烦。
这个麻烦很单一,那就是穷。
穷的没吃没喝没穿没老婆。
这一年,姜子牙,七十二岁。
风尘仆仆,风尘仆仆。
除了风尘仆仆,还是风尘仆仆。
在风尘仆仆中,姜子牙越来越老,越来越潦倒。因为没任何人肯额外的施舍一碗饭给他吃。
凭什么?
这些人恶狠狠的问他到。
想了很久,姜子牙总是回答不出来。
他什么都不会。
除了治国安邦。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雇主都对治国安邦的人才感兴趣,甚至说很少很少。
也许人家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喂猪,打渔,种地,摘茶,舂米,洗衣,割稻,挑水,打更甚至奶孩子的佣人而已。
宋家庄,宋异人。
这是姜子牙能投靠的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宋异人终于没令他失望。
不但供应了姜子牙全部的吃喝花销,甚至还为他娶了一个老婆。
这个老婆跟他很登对。
马氏,六十八岁,处丨女丨。
一个七十二岁的处男和六十八岁的处丨女丨新婚之夜会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情,我们不得而知。
但我们可得而知的是,他们后来有了孩子。
马氏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绝不允许自己的男人是个囊鳖头。
他强迫姜子牙要自立门户自立更生。
无奈,姜子牙背着宋异人偷偷学会了第一项技艺,虽然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编笊篱。
姜子牙就这样挑着一担笊篱来到了朝歌最繁华的中央大街上。
一定倾城热销,震撼全市。
姜子牙暗暗心想。
可是从早到晚,整整用了一天时间,他连一只笊篱都没卖掉。
想来没有人愿意买样式又丑,质量又差,价格又贵的产品。
市场经济确实很残酷。
姜子牙惟一的收获就是倒贴了来回路费。
马氏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只好忍。
她决定让姜子牙干更没技术含量的活。
卖面。
麦子是马氏一点点选出,再连夜细细磨好,质量绝对上乘。
可姜子牙刚挑到半路,就折回来了。
因为一阵大风吹过,把所有的面都带到爪洼国去了。
马氏简直要抓狂,她实在想不到,他只是没提醒,她老公就想不到在面上盖个东西压一压。
百无一用是书生。
马氏含着泪花哭述道。
日期:2009-09-10 23:53:44
8.4 生活不容易
西伯昌终于活着走出了羑里监狱。
也许他很想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一样,在磅礴大雨中如受了重伤的野兽一样昂天嘶叫。
因为他们都坚信能走出这铁丝网,但真正走出,却百般滋味浇上心头。
算到和得到并非是完全的因果。
可西伯昌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冷静的站在宫殿门前。
他比安迪的头发更斑白,腰杆更弯曲,所以他更滑头。
当然,褒义词叫智慧。
他已完全摆脱了监视,完全可以找个僻静的角落狠狠的大哭一场,甚至呕吐。甚至用手指头抠。
他最爱的长子伯邑考,就被他吃在了肚子里。
他当然很清楚,因为一年前肉饼送来时,他忽心头乱跳,忍不住便算了一卦。
也就是这一卦,成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痛。
不会结痂,因为时时在流血。
所以他发誓,从此后再也不算卦。
纣若知道此,实在该欣慰一些。妲己更该高兴,因为她的策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然而,纣现在却最高兴。并不是因为释放了西伯昌。
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筹划他的第三个计划。
费仲。
费仲的第三个计划就是两个字:享受!
他现在获得了一切,权利,地位,金钱,美女,还有梦寐以求的土地。
大片的土地。
费仲就尽情的舒展四肢躺在封邑上,眼望着苍空,手抚着大地。所以,当纣的圣旨降下宣读时,他很有些慌张的爬了起来,屁股上还带起了几根枯草。
一定是又赐予我更多的土地。费仲暗暗的想。
圣旨很简单,寥寥几十个字:费仲欺瞒国政,败坏朝纲,罪不容诛。姑念老臣,即日革职,财产没收,永不再用。
费仲脸色苍白,凸着死鱼般的灰白眼珠。他宁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切来得太快,去的更快。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第三个计划与纣的第三个计划发生了冲突,纣要借他的前途用一用。
纣的第一个计划是爱情,第二个计划是削藩。第三个计划是洗心革面。
他要借释放西伯昌的机会向天下昭示他是一个好帝王。
能好能坏,时好时坏,让所有人都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这就是纣的心愿。
他一向不喜欢打明牌。
可这时便产生了一个问题,以前的那么多过错谁来承担?
纣当然不会像汉武帝样下个〈罪己诏〉,他放不下那面子,更丢不起那人。
费仲自然被他拎上了台面。
反正我大吃大喝白养了你那么久,危急时刻拿你当下替罪羔羊也实在不算罪过。
费仲被撤职,天下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头猛狮终于醒了。商荣、比干、微子、箕子、少师,太师、胶鬲、辛甲等政治大人物们喃喃欢喜道。
可纣再一次给他们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恶来上台。
也即是说,全国第一号坏人前脚刚走,第二号坏人紧跟着上台。
这难道就是纣的改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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