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谁都明白的事儿，干嘛非要说出来？” 苗苗不开心，但男友道出的是实情。貌视威严的企业里面，跑冒滴漏的地方多着呢。对于前途无望的万千基层员工，揩油成了一种人生乐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好比袜厂的工人夹带棉袜、罐头厂的员工私藏罐头，因地制宜。不是这个时代没君子，而是甘于清贫自守的人，少之又少。

　　“我怎么说，你才能高兴？”
　　“就说我的任务怎么办吧？”苗苗又白了他一眼。
　　“那两个任务记到你名下了！”这就是韩鸟，既让人担忧，又很机灵。他会突如其来的弄点小惊喜，买一方纱巾，送一块德芙巧克力，这也是祖苗苗拿他没办法的原因所在。
　　“牛人呀。”苗苗转怒为喜了。
　　上无片瓦之人，不说点甜言蜜语，就是他的不是了。“我甘愿当牛做马，谁让你那么漂亮？”
　　苗苗忸怩起来，小蛮腰有点儿晃，低头弄弄衣角，还用嘴吹吹头发。
　　“你这个样子可不好，多庸俗。”

　　“我就庸俗了，又中了糖衣炮弹。”种种不快烟消云散，苗苗又挂在男友的胳膊里，美滋滋的。“照你这么说，我真的好看哈。”
　　“身段好、模样好、皮肤好，标准的三好小奶！”
　　“滚一边去儿！”话是这样说，她人却扑到男友身上，伸手要拧鸟人的嘴。
　　韩鸟受到鼓舞，去吻她的眼睛，火热的嘴唇印在那薄薄的眼皮上，似有千斤重量。嬉闹了一气，他趁热打铁道：“你的拿手好戏是宽带业务，明摆着的资源啊。”
　　祖苗苗在宽带服务中心当差，与形形色色的电脑经销商打交道。男友叫她主动出击，兜售无线上网卡。一个无线上网卡顶两个3G任务。全市那么多家电脑公司，卖出十个八个上网卡不成问题，他俩的任务就全爽了。
　　“电脑商本来就卖上网卡，凭啥就帮我？”

　　“生存乃第一要务，求爷爷告奶奶也是大本事呢。”
　　“这不是投机取巧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那好吧，我明天就挨家打电话。”苗苗想通了，无非是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必要时再发发嗲，为了姓祖的姓韩的人民币不至于打水漂，豁出面皮了。
　　说着说着，苗苗的家到了，抬眼就是四楼窗口那暖暖的灯光。
　　日期：2011-09-14　08:13:10
　　2．装黑社会
　　松河的秋天很短，仿佛渴望已久的男女交合，匆忙开始，陡然结束。枝头的叶子还没有落完，冬天就来了。

　　通信枢纽楼里有电气取暖设施，这是煌煌前邮电时期留下的产物。当初的决策者还是很有远见的。一共28层楼，机房设备遍布其中，最怕水暖气跑冒滴漏，水淹七军可不好玩。水暖设备的初期投入不多，但三年五载就需维修翻新，累加成本并不比电暖气便宜。可是当年设计枢纽楼时，谁也想不到，其名头一改再改：电信枢纽楼、通信枢纽楼、网通大厦、联通大楼，楼顶上的巨幅广告牌也随之一变再变。世事难料，谁能预言他日三网合一之时，曾是松河地标式的建筑物会不会再换一回招牌？

　　联通网通合并之后，汤司令下过一道谕旨，为节能减排，不准提前和延后取暖。说归说做归做，这么冷的天，不开电暖气是傻子。
　　午休时，韩鸟伏案打盹。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来了，吵吵嚷嚷的。不用问，肯定是客户投诉。对面屋是客户服务部，此乃一个专门给人擦屁股的操蛋部门，前台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送这儿处理，最头疼的莫过于话费争议。营业员以前网通员工居多，融合之后才接触移动业务，一旦客户叫真，就带客户上楼，所以这里快赶上消防队了。中午房门紧锁，难说他们是不是故意躲了。

　　营业班长叫吴燕，将客户带到韩鸟的办公室里歇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凡打上门来的客户，都不是省油的灯，至少在前台有过一轮交锋了。韩鸟没法睡觉了，只得站起身来，两腿麻了一阵子。揉揉眼，看见一位精瘦的男人，骂骂咧咧的。
　　整个气场都被搅了，屋子里的人都不搭腔，非但不搭腔，反而纷纷离去。吴燕的脾气真好，一个劲儿地哀求对方有话慢慢说，恨不得给对方捶肩揉背，以消雷霆万钧之怒。韩鸟伸伸懒腰，好像那只二美猫，慢吞吞绕出卡位，亲热道：“哥们，有理不在声高，坐下说，坐下说。”
　　“你是谁？管不管事吧？”
　　“我不管事，确切地说不管服务这事，但您的事儿，我也许能帮点忙。”韩鸟请他入座，座位是靠近窗口处的长条沙发，并殷勤地沏了一纸杯茶水。
　　“你们乱收费！凭啥收我那么多钱。”

　　“让我看看你的单据？帮你分析分析。”
　　“他还没交费呢，一听说是760元就急了。”吴燕递过一张账单，这玩意网上营业厅就有，记载了本地通话费、国内长话费、信息费、炫铃功能费、增值业务费，等等。
　　“你用的是普通手机呀？不是3G。”韩鸟也吃惊，想来必有缘故。
　　“我管你什么机，一直用你们联通的机。”客户名字很好记，张铭。
　　“2G手机也能上网，您用的是GPRS，速度慢收费高，又不能区分T与M……”
　　“废话少说，开机！开机!”张铭听不进去。

　　“有些术语吧，您可以不懂，但您总要知道，上网就有流量，有流量就生成费用啊。”
　　“我就是叫鸡了，也没这么多钱！”此鸡非彼机，有色情的意味。
　　韩鸟扭头问吴燕：“产生了这么大的费用，怎么没有催费或停机？”
　　“张先生有消费信用额度的，欠费不到一定程度不停机，到月底才……”
　　“我操，那还敢停我的机！”张铭把茶几拍得叮当山响，震得纸杯摇摇欲坠，计算器跳了又跳。
　　“上个结账月以前，您用手机上过网吧？或者说是头一次大量上网？”韩鸟将纸杯挪到窗台上，怕茶水洒了。

　　“我咋用，关你屁事？开机！开机！少他妈的废话。”
　　“哥们，你是不是通过手机上网，转移邮箱里的东西？要不就是下载什么了。”有些话不便挑明，日韩等国3G业务开展得好，就与色情业盛行有关。张铭很可能落入了SP陷阱，中招定制包月费。
　　“放屁！我就是找小姐了，玩双飞、玩3P，也犯不到你手上！”
　　“你怎么说话呢？”韩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闹到这一步，几乎是鸡同鸭讲了，没办法协调的。张铭喊：“去把你们老总找来！”

　　一股火气直蹿韩鸟脑门，他说：“我们老总比照正处级干部，不是谁喊一嗓子就来的。”
　　“滚你妈的正处鸡，开机！开机！”
　　韩鸟不能跟用户对骂，万分艰难道：“等客服部来人吧，你跟他们说去，好不好？”
　　“放屁！单子也看了，大瓣蒜也装了，拿我当猴耍啊。”
　　别看韩鸟能言善辩，却只适合演讲，不适合吵架。吵架比的是什么？比的是气势，比谁声音大，比谁骂的花哨。瞠目结舌中，韩鸟的目光撞到玻璃窗又反弹回来，落在吴燕那惊愕的粉脸上。他愣了好久才反击：“您没喝王八血吧？”
　　“我操，你跟我装黑社会呀！”张铭跳着脚地骂，直指韩鸟的鼻尖。

　　“你爱咋咋的吧，我不管了。”韩鸟抽身欲走。
　　张铭虎地跳起来，拽住他的袖子。“我操，你还装逼了。”
　　吴燕怕他们打起来，想隔开他们，“张先生，真对不起……”
　　结果三人扭成了一团，忽听一声脆响，只见吴燕惊愕地捂着自己的脸，蹲到了地上。真难说，怎么打着了她。韩鸟火了，抄起计算器，掴到客户的脑袋上。哗啦啦的，计算器砸得粉碎，电池落到地上，蹦蹦跳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