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刑伺候，反被说成了关怀。狗熊被打完都会承认自己是兔子，还得千恩万谢的。韩鸟鼻尖发酸，只好认了，被晒了这么久，哪有资格讨价还价？对于曾经有杯水就敢发电的他来说，如今不过是一只破塑料袋被丢在路边无人问津，还被踏上一只脚。时间真是魔术师啊，先是拿着一朵鲜花，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把鲜血淋漓的屠刀。仅仅两个月之前，汤司令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而一年多以前，他是以备受青睐的技术尖子的姿态与网通人马会师的。一切都在变，变得猝不及防。

　　韩鸟的难过尽收卢主任眼中，依然心若止水。谁都是社会大棋盘上的一枚小棋子，再如何蹦跶也在规矩之内。理想化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应该是没有情感因素的动物，唯一的理性就是惟老大马首是瞻，仅此而已。鲁迅写过一本杂文，叫做《而已集》，而已而已。
　　无所谓工作交接了，夹起铺盖走人。韩鸟连铺盖卷也没有，两手空空去了新单位。诸如本地传输网的裂环、新成环，还有移动网络的翻频、天馈调整、在服率之类的事情，无须他操心了。不要以为你是业务高手，就可以高枕无忧。纵观人类历史，从来就没有过无可替代的天才。缺了孔子，还有孟子；没有了韩信，还有周亚夫……
　　新单位是一处独楼，突兀耸立在一片蔬菜大棚之间。隔着宽阔的大马路，便是中石油的加油站，往来的车辆不少，不然你会忘了这里是欣欣向荣的经济开发区。远处，是一大片茂密的楼盘。映衬着皑皑白雪，教堂般的楼宇尖顶错落有致。瞧瞧欧陆风情的名字吧，莱茵河畔、戈雅山庄、爵士花园，多么洋气而尊贵啊。爵士花园的广告写得最牛逼：当新古典主义的建筑在后现代的地平线上升起，花园生活是永恒的艺术主题……爵士境界，荣耀世家！

　　买房子是大事，务请擦亮双眸，看清这些辞藻背后的忽悠，事先避免胜过事后补救。回归自然，尽享田园风光等于偏远地段；上风上水，绝版水岸名邸等于挨着臭水沟；东方威尼斯，演绎浪漫等于挖个水池子，楼顶是圆的等于巴洛克风情，楼顶是尖的相当于哥特式情调，等等。
　　韩鸟与苗苗关心房价，才不管楼顶是圆的、尖的，还是方的。他们来看过几回，单价确实比市区便宜一些，但交通购物诸多不便。那些堂而皇之的休闲会馆，比如游泳池、健身房之类的设施，不当吃不当喝呀。有些楼盘的入住率很低，行人寥寥，空寂如鬼城。美丽的售楼小姐无一例外地说，有个三年两载的，社区配套就完善了，升值空间巨大；在开发区购房置业，等于白白赚了一部家轿。有房有车，才是品质生活，才算跨入中产阶级。

　　韩鸟知道自己半斤八两，离中产阶级还差十万八千里。有多大屁股，才穿多大裤衩，头脑发热可不行。现在他的头脑就格外冷静，履新之际谦卑有礼，因为委屈这玩意好比一泡尿，虽然你涨得难受，却不能当众发泄。
　　开发区营销中心主任姓景，快五十岁了，相貌是看一眼再想挺费劲的那种。人挺和蔼的，隔山隔水地笑着，带着韩鸟转了一圈。从传输的角度讲，这里是本地网的汇聚点之一；从固定电话的角度讲，这里是市话69分局；从移动网络的角度讲，这里是一个独立的LAC区。楼下的营业厅甚是宽敞，却不见几个客户，营业员的工装不一，偎在低矮的柜台后面发呆。

　　继承前网通的衣钵，松河新联通不缺办公场地，地域偏僻的分局更是空空如也，许多房间都锁着。韩鸟没有办公桌，没有电脑，添置的话需要申报计划，等上一两个月时间也正常。所以，只能先委屈在营销员的卡位里。他后悔没背笔记本过来，没法上网。离开了电脑，真不知怎样打发时光。
　　这里没有职工食堂，午饭需要自己解决，要么自带饭盒，要么外出买盒饭。他吃了一份盒饭，米饭外加油腻腻的红烧茄子，是景主任给他订的。很不幸，他在餐盒里扒拉出两根笤帚苗。勉强吃完，就去看营销员的牌局，赢人民币的那种。他们玩的是“填坑”，也叫口口踢，每人抓五张牌，输赢来得刺激。直到午休结束了，还吵吵嚷嚷的，没有散场的意思。韩鸟只好走开，去机房看看。交换机房和基站的房门紧锁，下端的设备早就实行集中监控集中维护了，所以无人职守，只能趴着窗户瞅瞅。其实，他与技术工作的瓜葛，开始等同于林妹妹与焦大的关系，发生牵扯的概率极低。

　　无所事事地捱到了下班，搭车回市区。手机设有邮件提醒，所以伊妹儿一过来，就欢快地唱歌。什么曲目呢？周杰伦的《双截棍》。韩鸟就觉得，真有什么人挥舞着双截棍，活活把他打残了，连呼吸都一瘸一拐的。
　　看来吴燕还不知道韩鸟调动了，发来伊妹儿如下——
　　上帝想听唱歌了，带走了邓丽君；
　　上帝想看跳舞了，带走了MJ；
　　上帝想看AV了，带走了饭岛爱；
　　上帝想看新闻联播了，带走了罗京；
　　上帝想看漫画了，带走了小新的爸爸；
　　上帝想探讨科学了，带走了钱学森；

　　有人问上帝，为啥不把联通带走呢？
　　上帝大怒：你当我傻子啊？
　　日期：2011-09-22　08:52:27
　　韩鸟暗暗苦笑，你吴燕可是派遣工啊，怎敢拿东家开涮？恶搞联通的流言蜚语多的是，应该是竞争对手编排的。可公司的好与坏，跟她或他有屁关系？他的心仿佛冰冻了的涝洼地，一丝热气都没有。忽然想到，跟苗苗两天没见面了，女朋友那边很忙，年底前要挨家走访大客户，晚上常有饭局。他便写了一则信息，发给苗苗：明天大风降温。

　　苗苗很快回复了：勿忘添衣。韩鸟差一点流出了眼泪，觉得她把整个城市的灯火都送给了他，所以很真诚的按出两个字：谢你。还是苗苗好啊，虽然还不算未婚妻，却有着妻子般的柔情。难怪有人说过，结婚就是给自由穿件棉衣，活动起来不方便，但会很温暖。正因为渴求这种温暖，凡夫俗子才会历经千辛万苦娶一房老婆。
　　翌日，果然大幅度降温。太阳似有若无，冰雾茫茫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韩鸟穿得像只大笨熊，却忘了换穿棉鞋。背向寒风等车，不停地跺脚，因为脚底薄得像两片纸。好歹挤上了车，感觉肚子不舒服。两站地之后有了座位，觉得好点了，想挺到单位再说。开发区地广人稀，只有44路一趟公交，连出租车都难得一见。天这么冷，他可不想中途下车。哪成想，腹痛一浪高过一浪，间隔越来越短。他双腿并拢，双拳紧握，直憋得浑身冷汗，鸡皮疙瘩狂起。太麻痹了，路边即可解决问题啊。可他就是一根筋地想，公交车不会等他的，即使能等，以一车人的壮观，也丢不起人啊。有屁也得忍住，因为只要漏出一点点，大队人马就会汹涌而出。他紧咬牙关，脸都憋绿了，那滋味堪称地狱。

　　总算到了单位，三步并作两步走，殊不料，一楼的厕所门锁着，贴一告示：正在维修。我靠！恨不得一脚把门踹飞。直奔二楼，见到蹲位的刹那间，别提多有激动了。可是，他彻底崩溃了，全拉裤子里了。额的神呐，这才叫全世界最悲惨的事！
　　这是韩鸟人迄今为止最晦气的一天，他把短裤衬裤统统扔进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比这还惨痛的是，笔记本电脑丢了，背包落在了公交车上。打了整整一上午的电话，询问巴士公司，联系广播电台，请求广而告之：倘有归还，必有重谢。他祈望奇迹发生，期盼活雷锋自天而降。那笔记本太重要了，里面不只是移动网络资料，还有苗苗的照片。倒没有什么艳照门，毕竟是隐私资料，记录了他与女友的美好时光。一旦外泄，该多么难堪？一口气窝在胸口，不知道恨谁才好。

　　日期：2011-09-22　14:32:01
　　%8．礼数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