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炭火锅，喝三十年陈酿虎王酒，宾主甚欢。巴老三甩了两条软中华，硬推给麦涛米河。后来，韩鸟尾随麦涛去洗手间，悄悄问：“工程都结束了，你还来设计什么？”
　　麦涛相当吃惊，好像发现了外星人：“你以为我是谁？乙方！甲方着急赶进度，边设计边施工的事儿常有，有些还是先施工后补充设计。”

　　“施工方自己就做主了，那你们设计院、监理公司是干啥吃的？”同出一个校门，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所以韩鸟才这么坦率。
　　“我靠，你可别那么二啊。”麦涛愣了，不是这问题有多复杂，而是压根就没谁叫真过。 “设计院靠啥活着？不就凭着设计资质过日子？我们就是卖纸的，帮运营商花钱！”
　　“那不成骗子了？”
　　“难得糊涂，啥都看透了，日子没法混。”
　　回到饭桌上，继续吃喝。巴老三开始切入正题，要求再宽松宽松。

　　米河这人言语不多，但打了包票，工程质量八九不离十就行。这不是假话，而是一种被酒精刺激后的豪言壮语，一种江湖义气的条件反射。再瞧麦涛，频频微笑却不吭声。
　　巴老三想做足图纸上的文章，唯恐说的不够透彻：“托麦老弟的福，笔头子功夫最要紧。”
　　喝完白酒喝啤酒，麦涛才说：“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韩鸟知道他们在说啥。在设计图上虚增距离，等于增加设计费、材料费和工时费，设计、施工、监理三受益。比如隐蔽工程，线缆走暗管、暗槽，没谁去核实的，那就大胆点。原本不需要挖建管道的，也画上几十米的管道；还有，将管道或入户线虚增距离……工程造价提高了，皆大欢喜，只有东家吃亏。
　　日期：2011-10-05　07:31:01
　　麦涛不无顾忌，运营商有决算审计关口的，不肯对建设项目放任自流。但繁琐的是流程，端庄的是规矩，他们一忙起来，就顾头不顾腚了，不乏可乘之机。设计、施工与监理三家的关系只有利益可言，谈不上什么道义，只求把相关文本弄得整齐，无懈可击就好。以巴老三混迹手机商战的精明，不难洞悉此中猫腻，这就是他对麦涛等人礼遇有加的原因所在。

　　早在第一次试水光缆接入工程时，巴老三领教过麦涛等人的厉害。手下的施工队长拿到施工图纸，叫苦不迭。图纸上的距离精准得出奇，刨去各种费用，根本就没啥赚头，瘦的要命。巴老三别的不会，搞歪门邪道是天才。顺着鸡毛找鸡，顺着蒜皮找蒜。先把甲方的工程管理员搞掂，再拿下设计者，就打开了胜利之门。
　　工程管理员何许人也？蔡磊的手下。该同志没拿豆包当干粮，有点藐视大名鼎鼎的巴老三。多加几米光缆，多开几个井距，要么一刀砍了，要么追着要人情。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巴老三玩了一把狠的，请他和他的上司去了东海渔村。蔡磊真狠，一气点了辽参龙虾鲍鱼，什么贵点什么。
　　当时巴老三不断抱怨，光缆施工的利润太薄，人工费呼呼上涨啊，没赚头了。
　　“三哥，积少成多，走上正轨就好了。”蔡磊比巴老三年长，也这么称呼。
　　“那你三哥还不穷死了。”
　　“不会吧，谁不知道巴三哥是有名的手机大王。”我靠，这分明是勒索，想要手机啊。

　　“蔡哥，手机生意真难做呀，松河移动还拖欠我好多代理费呢，还不是因为我卖了C网卡。”
　　“没找林紫叶疏通疏通？”
　　“唉，我叫移动的老大魏颂给盯上了，她能有啥办法？”
　　蔡磊满面油光，扯过纸巾擦擦嘴，“那三哥你想咋办？”
　　“蔡哥，你帮帮小弟吧。”巴老三可怜兮兮的，生意人嘛，放得下身段。

　　“不是谁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还有设计院和监理公司呢，我们要一起复测！”
　　难怪工程管理员不进盐酱，根子出在姓蔡的身上。巴老三这个恼呀，恨不得一脚把蔡磊踹到桌子底下。酒饱饭足，便拉蔡磊去了洗浴中心，给他点了两美女，玩玩双飞。不料丨警丨察叔叔驾到，不偏不倚地逮了现行，时间地点人物都精确无误，犹如让人恨得牙根直痒的设计图纸一样，准得不能再准了。后来的事儿无须赘述，巴老三连夜托关系捞人，替交了3000元罚款。公丨安丨局挺讲理的，给打收条。

　　日期：2011-10-07　07:46:46
　　从此以后，蔡某见了三哥腿都哆嗦，他早就知道巴老三不是好东西，却没料到这么毒辣。哑巴叫驴踢了，痛也说不出。所以他服服帖帖的，想三哥之所想，急三哥之所急。英雄不问出路，流氓不看岁数。巴老三不由得暗笑，不打懒的，只打不长眼的，看你姓蔡的还敢得瑟？乘胜追击，拿下负责松河地区设计的麦涛。
　　麦涛这人鬼精着呢，跟三哥的关系总体融洽，偶尔不融洽。偶尔的不融洽，只是为了一贯被动中偶尔争取主动。就在今天晚上，面对满不在乎的巴老三，麦涛觉得对方的胃口太大了，不加抵制的话将后患无穷。基于这样的想法，麦涛没有去潇洒，而是拿了竣工图纸，叫人连夜赶工，补充设计。
　　这是巴老三求之不得的，不经意间的派头像麦涛的领导。“也好也好，就照那些图纸出设计吧。”
　　翌日晌午，麦涛来电相告：“三哥，竣工图太离谱了，井距明显偏大偏多，我不敢下手。”

　　“监理那边的复测没问题，你有啥好怕的？”巴老三大咧咧的，不信昨晚的酒白喝了。
　　“三哥啊，搞得太猛了，简直是抢钱了。”
　　“屁大的小工程，杂七杂八加在一起，谁去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会露马脚的。”
　　“别用猫尿来吓我。砍了树林子吧，免得老鸹叫。”巴老三相当不满，这个麦涛到底是什么玩意？昨晚还好好的，睡一觉就变脸了。

　　日期：2011-10-07　18:57:20
　　“三哥，你还信不着我？”
　　“我们的工人都量完了，图也画了，再改一遍多费劲？”一年多的通信工程施工，巴老三练成了半路行家，但语气分明放软了。
　　“将来出了问题，毁了您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小弟也吃不了兜着走啊。”麦涛边笑边说，虽然彼此看不见，气场能感觉到。
　　“哦哦，可能工人量错了吧，难免的难免的。”巴老三不情愿削减数字，忽然想到，韩鸟跟麦涛是同学，派他过去商量，尽量少砍点吧。韩鸟在电话里满口答应，其实他人就在宾馆房间里，亲眼目睹了麦同学的表演。放下手机，就问麦同学：“一向弄虚作假，为啥今天不放一马？”

　　“既要团结，又要斗争；既要顺水推舟，也要看人下菜碟，你慢慢学吧。”麦涛还告诉师弟，工程建设这滩浑水，永远都说不清。比如把复挂改成新建，就让工程性质发生了质变。主干设计可以精确到厘米，但配线和入户线就是监理说了算；把模块调配算成新建，也不算啥新鲜事。搞审计的那伙肥猪啊，只会拿着决算在电脑软件里过一遍。工程过不过关，一看是谁干的，二看请客送礼的力度。

　　“师兄说得对，又学了一招。”
　　“生存是一门大学问，有时要装老实，有时要有主见。一味迁就没前途，只能处处受气。”
　　“活着可真累，真难，真他娘的憋屈！”
　　“会大会小是条龙，能屈能伸是英雄。”
　　说完，两人陷入了沉思，他们不是英雄，都是草根。

　　日期：2011-10-08　14:30:24
　　12．八抬大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