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王叔，您可不能不讲……”
　　我打断傅凌云，平静地回答道：“可以，我尽力一试。”
　　我理解王指导员的想法，爷爷那一套在系统内部也是争议不少，王指导员心存顾虑

　　也是正常，再加上覃法医在队里资格老，威信高，还是主任级科员，级别上与王指导员平级，他不愿意因为验尸的事情与覃法医产生不快。
　　王指导员又说：“小夏，尸体覃法医已经鉴定完毕，死因是大脑粉碎性骨拆导致的颅内大出血死亡，因为没有第三者参与和外力的痕迹，现在还不能认定为他杀，但是死亡鉴定报告已经出具，如果重新验尸就必须走很多复杂的程序，这样无疑会耽误不少时间，错过某些可能的时效性线索，所以只能让你作为医大的实习生临时观摩，你看……？”
　　我依然平静地回答道：“王指，我理解的。”
　　事实上，从王指导员的话里我也能听出一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连覃法医都没有验出他杀的痕迹，我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行吗？他心里没底，我有信心却也不敢打包票，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只有验过才知道。
　　王指导员做事也十分干脆，我答应下来之后他便打电话让人送来了钥匙，然后亲自带着我和傅凌云来到了支队后院的验尸室。
　　尸体从冷柜里面抬到了验尸台上，我认真地观察尸体。
　　覃法医处理尸体十分专业，死者仍然保持着死亡时的原始姿势，可以看到左半边颅骨已经严重塌陷，左边身子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形状，明显是左半边身子先着地。
　　我拿起覃法医的尸检报告，一项项对照着查验下去。

　　无懈可击……
　　覃法医不愧是老法医，检查得十分全面，头发、血液、胃液、尿液、肠容物、**、皮肤，病理、牙齿、骨骼、指甲缝里的积垢……大小细节多达八十多项，每一项都有明确的检验指标，可见覃法医的自负是有资本的，他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基本不可能遗漏什么线索，如果不能发现他杀的痕迹，换了别的法医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高招。
　　不过，连风吹过会有痕迹留下，只要是做过，就会有痕迹，只是限于某些技术的局限暂时并不能查出来罢了。
　　“麻烦将灯全部关掉。”我对傅凌云说道，验尸用的都是大功率的无影灯，将整个验尸房照耀得一片雪白，纤毫毕现，可以让法医看清楚更多的细节。
　　但这样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一些对比不明显的痕迹会被强光遮盖。
　　因此法医在检查现场的时候，会变化光源照射，比如使用紫外线光源照射可以得出不明显的指纹**；喷洒鲁米诺发光试剂，血迹就会在黑暗中发出明显的青白色荧光等等。
　　当然，我要做的可不是这些常规操作，既然正常的尸检无法检测出他杀的痕迹，那么是时候开始医罪者的真正技术了。
　　我拿过自己的背包（工具箱），非常笃定自己马上就可以看到凶手的痕迹。
　　“班门弄斧！是谁让你进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子，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老……老覃，你怎么回来了？这个…那个…是这样的……”王指导员看着来人，尴尬无比，结结巴巴地解释了起来。
　　来人正是覃法医，不知怎么的又折返了回来。
　　我们三人通过非正常途径尸检，天然就有几分做贼心虚，此时被正主抓了个现形，一时之间尴尬得脸都不知往哪搁，只差没有掩面而逃了。
　　“还好我回来取资料，不然还不知道我的工作室竟然进来了‘专家’！怎么？鄙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不吝‘赐教’！”
　　覃法医黑着脸，将“专家”和“赐教”两个词咬得极重，轻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师问罪。
　　“老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两个学生十分仰慕你的验尸技术，我这不是心太软嘛，看他们求知若渴的，就……”王指导员一边满脸陪笑一边打手势让我俩快溜。
　　“老王，你甭跟我打马虎眼，这两小子是谁我能不知道？一个是夸夸其谈的纨绔二代，一个是装神弄鬼的游方郎中后代……”
　　覃法医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心思听，他可以侮辱傅凌云，可以侮辱我，却绝对不可以侮辱爷爷、不可以侮辱医罪一脉！

　　心里那点愧疚感一下子被一股突然涌上来的怒气淹没，我拍开傅凌云的拉扯，故意笑道：
　　“不关王指的事，其实昨天我在现场外面就看出了他杀的痕迹，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看到你验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忍不住就让王指带我们进来看看你漏过了什么环节。”
　　“我漏过他杀的痕迹？！”覃法医大笑道：
　　“我还真有点佩服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学了两天解剖，看过几集刑侦剧就敢把自己当神探，老王，你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找出他杀痕迹的！”
　　王指导员想不到我突然如此高调，怔了好一会才狠狠瞪了我一眼，继续陪笑道：

　　“老覃，别跟这两小孩子一般见识，他们懂个啥……”
　　“老王，你也不用多说，做我们这行的达者为先不分老少，这小子人不大，口气比他爷爷夏东阳还要大！来来来，小子，现在你就是验尸官，说说看死者是怎么被人杀死的？不过你要是找不出来，哼哼，就罚你改换门庭，从今以后拜我为师，敢不敢！”覃法医突然笑眯眯地说道。
　　他这话一出，我们三人都是愕然，这到底是不待见我呢还是欣赏我呢？
　　“老覃，你这是……”王指导员给人做了一辈子思想工作，这时候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没事，现在年轻人有志于我们这行的太少了，有新鲜血液的加入我当然要成全！”覃法医摇了摇手，一副十分宽厚的样子，这与他之前的表现反差太大，我差点以为这家伙得了人格分裂症。
　　“这可亏大了，赢了没什么好处，输了就要卖身，不能啊夏末！”傅凌云一挺胸膛，“覃叔叔，有种你冲我来！”
　　我此时已经将浩然之气运行到了眼眸里面，覃法医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在我眼里清清楚楚，我已经发现了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眼前这具尸体摆明了是他杀，只不过暂时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而悬了起来，覃法医在出任务的时候突然回来，很可能是已经想通了某个关键的环节，并且这个环节应该很隐秘，自信除了他之外别人不可能发现，这才如此笃定。

　　至于收我为徒什么的，只不过是他借此为自己扬名的手段，说白了，赫赫有名的夏老顾问的孙子都要拜他为师，传出去大家自然会认为他的水准已经压过了爷爷，他不仅是要把我当成扬名的垫脚石，甚至连爷爷的身后名也不放过。
　　事实上我现在在外人的眼里，代表的就是我爷爷的传承，我输了也就相当是爷爷输了。
　　覃法医好大的念想！
　　我腼腆地一笑道：“如果我找出来了呢？”
　　“不存在这个可能！”覃法医大笑。
　　“买彩票中大奖的几率低吧?几百万分之一也还是有人中的，万一我哥不小心说对了呢？”傅凌云以退为进，万一覃法医没什么表示，他正好拉了我赶紧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