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山夫妇和儿子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待三人的情绪都稳定了之后,王寿山对儿子说:“好了,时间浪费得也差不多了。你去洗把脸,然后咱们在村口小商店门口集合。”
“你要买礼物?我这有钱。”王海掏出了母亲让大姐转交给自己的30元钱。
王寿山好奇地问:“你妈给你的钱,怎么没花?”
王海回了一句:“舍不得。”
“那你这几天吃什么,喝什么?”
看儿子沉默不语,王寿山追问道,“还有你骑的那辆二八大杠,是怎么来的?”
母亲杨慧霞走过来,问:“对呀,还有你这身中山装,好像是新做的。你一分钱没花,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王海目光一收,正在思考怎么回答父母的问题。
母亲突然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把你亲妈留给你的金手镯卖了?”
王海猛地一惊,看到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正要安慰母亲,母亲却拉着她的胳膊道:“卖给谁了?不会卖给金银铺子了吧?快快快,快去把它赎回来。要是去晚了,那金银铺的小金匠就会把它砸碎,放炉子里熔掉。这可是你亲妈留给你唯一的信物。”
“想当年,咱们全家没饭吃饿肚子的时候,我和你爸都没舍得卖它。我们还想着有朝一日,把这东西还给你亲妈。”
耐心地听母亲说完后,王海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搂着母亲的肩膀道:“你和我爸在没饭吃饿肚子的时候,都没舍得卖。我现在不但有饭吃,而且还有新衣服穿,我会舍得卖吗?你儿子有那么傻吗?”
看儿子表情轻松,母亲杨慧霞抬头看了儿子一眼道:“那你给我说实话,那只手镯现在在哪里?”
“我怕装在身上丢了,我挖了个坑,把它埋在咱们家菜园茅草屋的床底下。”
“呵呵呵,呵呵呵……”母亲杨慧霞终于笑了。
“那你没卖手镯,你妈给你的钱,你也没花。那你倒说说,你骑的这辆自行车,还有你身上这套新衣服是从哪儿来的?”王寿山追问儿子。
“二八大杠是我借同学的,这身新衣服是我在镇上的裁缝铺定做的。你看是不是很合身?”王海伸出胳膊将衣服展示给父亲。
看父亲表情依旧凝重,王海补充一句:“裁缝说,新衣服的钱,年底之前给他就行。”
王寿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手把烟斗,微微颔首,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母亲杨慧霞立马眉开眼笑,道:“让妈给你去打洗脸水,把脸好好洗一洗。头发也好好梳理一下,把你姐的头油再抹上一点,还有‘百雀羚’雪花膏,给脸上也抹一抹。去你干爹家提亲,就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王寿山从驴棚里牵出公驴,驴背架上竹筐,朝村口的小商店走去。
父子俩在村口汇合后,一前一后,沿着乡道,朝二十里外的柳园村方向走去。
两人面色凝重,各有所思,一路无语,完全没有平常人家提亲时的喜悦和激动。
二十多年前,菜农王寿山为了能生一个儿子,给自己的人生下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定义:人生,不就是生人么?
如今,拥有了儿子的王寿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曾经所憧憬的一切美好,皆因儿子的所作所为荡然无存。
世事难料,一切都反转的实在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三年前的一幕,又一次重现在父子眼前。
让人无不感慨:人生如戏!
三年前,就是在这条土路上,柳福海带着一帮人,开着一辆崭新的“东方红”牌拖拉机,敲锣打鼓前往王家庄亲家王寿山家,向考上大学的干儿子道喜。
那年夏天,菜农王寿山在家大摆宴席,宴请乡党,庆祝他的儿子王海考上了大学,有了一张吃商品粮的户口。这是轰动全镇的一件大事。
跨越农门,拥有一个吃商品粮的户口,这是多少人羡慕不已的事情。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菜农王寿山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儿子办升学宴了。
可令王寿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为儿子准备的“升学宴”,却被亲家柳福海给砸了,还掀翻了自己家吃酒席的桌子。
两人是人尽皆知的结拜兄弟,又是多年好友,但为了各自儿女的美好前程,在这一刻翻脸了,甚至惊动了南山镇治安办的人。
南山镇凡是消息灵通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王海考上了大学,只有柳家人被封锁了消息。
王寿山故意封锁消息,这让结拜兄弟柳福海颇为不满。
柳福海的妻子贺芳梅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庭院,望着蹲在门口石墩的丈夫,气不打一处来。
“全镇的人都知道,就咱蒙在鼓里。昨天我在集市上赶集碰见王寿山,看见他在集市上采购东西,我大老远就叫他,结果他装作没听见。我真以为他没听见,就走到他跟前问他,买菜和肉干啥?他支支吾吾给我说,是帮别人买的。”
贺芳梅把手里笤帚一甩,质问自己的丈夫:“同来的乡党给我说,王海考上了大学,明天在家招待亲戚,举办升学宴。你说,他和你是18年的结拜兄弟,我和杨慧霞当年也结拜为姐妹。当年咱们一起到铜城煤矿逃难的时候,签过‘亲家协议’的。”
柳福海丢掉手里的烟屁股,从鼻腔狠狠吸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道:“都啥年代了,那种旧社会‘指腹为婚’的协议有啥用?”
“怎么没用?当年逃难的时候,两家人约定好了的,都立了字据,按了手印,怎么能说没用呢?”
“王海越来越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学,就拥有了吃商品粮的户口,以后即便回到镇上教书,也不用下地干活,穿着干净的衣服,端的是知识分子的饭碗,吃的是国家分配的商品粮。人家怎么会看上咱这泥腿子。要怪,就怪你香香。小学的时候,学习还可以。到了初中,特别是上了高中后,开始讲究吃,讲究穿,讲究打扮了。把个头发,一天能梳10遍,头油抹了一层又一层。光得真是要‘滑倒苍蝇摔倒虱。’”
“这还都不是你惯的?三个姑娘,没一个令人省心的。”
夫妻俩的吵闹声惊动了在屋里睡觉的柳香香。
“吵什么呢?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
看见扑闪着美眸的三闺女,母亲贺芳梅立马眉开眼笑:“瞧咱家香香这俊俏模样,这窈窕身段,在新沣一中就是大家公认的校花,在咱南山镇,也排第一名。那王寿山看不上咱姑娘,是他一家子瞎了眼。如果当初没有约定这个娃娃亲,现在到咱家上门提亲的人,估计都能把门槛踢断。”
“是,你说的没错。你要是答应把香香嫁出去,我这一砖到顶的大瓦房估计都住上了。”
“谁给你盖房?”
“香香的新女婿么!”
“想得美。王海考上了大学,我估计这门亲事要黄了。咱还不如给香香招个上门女婿,一样地给咱俩养老送终。”
柳香香一听这话急了。
“招什么上门女婿?”说完之后,便疯也似的跑出了家门。
最终,柳福海还是决定雇佣一辆红色拖拉机,带上锣鼓队,上王家庄给亲家王寿山道喜,也顺便给自己的女儿柳香香,把未来的新女婿“预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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