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一辆崭新的东方红牌拖拉机缓缓朝王寿山家门口开来。
车头贴着四张心形的大红纸。
每张红纸的中央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字,连起来读,是:郎才女貌。
正面的车厢侧板上,同样贴着心形红纸,上面写着:祝贤婿王海一举夺魁。
背面则写着:贺爱女香香坠入福窖。
敲锣打鼓的人胸前皆佩戴着大红花。
车厢两边及车头,还绑着三条红绸标语,内容是:热烈祝贺贤婿金榜题名。
柳福海的高调,成功吸引了上万人一路围观。
这边王家院子里,三张八仙桌,加上王家人,一共坐了24位亲戚朋友。
桌子的最中间,摆着一只竹编的箩筐。
里面装的是刚出锅的白面馒头,馒头还冒着缕缕热气。
今天在这里举办的所谓的升学宴,其实就只有一道菜。
这道菜的名字叫大烩菜。
猪骨熬汤,里面有油炸豆腐、腐竹、青菜、蘑菇、肉丸子、粉条,最重要的是里面暗藏着两片大肥肉。
在大多数人还尚未解决温饱的年代,这样一碗冒着香气的带肥肉的大烩菜,可谓是奢侈品。
最重要的是,大烩菜不限量,吃完一碗,可以问主家再要一碗。
大白馒头也不限量,吃完一个可以再拿一个。大白馒头就堆在八仙桌上,想要吃第二个第三个,是不需要再向主家人申请的。
正在王海的七大姑八大姨吃得正嗨的时候,门外从远到近,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王寿山听到门外传来巨大的响动,心里暗暗叫苦:不好,砸场子的人,最终还是来了……
王海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及要好的乡党在家吃得正酣畅的时候,被门外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震惊了。
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王寿山听到后,大吃一惊。
“贤婿,谁是贤婿?王海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子,三天前刚接到大秦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一个月后就要到省城秦都上大学。”
要么就是认错人了,要么就是走错门了。
拖拉机却在王寿山家门口停了下来。
王寿山装聋卖傻一般,任凭门口拖拉机上的锣鼓敲得再响,他就是装作听不见。
表面上看,是柳福海提前放出去的“王海是我柳家女婿,我女儿柳香香的新女婿”等闲言碎语,惹怒了菜农老王。
实际却是,王寿山认为农民柳香香配不上自己的大学生儿子。
自从王海考上了大学,以柳福海为代表的柳家人,显得比王家人还要高兴。
柳福海到处宣扬,逢人便说,王海是他柳家女婿,是三闺女柳香香的男人。
还张罗着要给两人把结婚证领了。
让柳香香跟着王海一起,把农业户口变成商品粮户口,光明正大地当个城里人。
敲锣打鼓,带着贺礼前来祝福的柳福海,一进门便躬身抱拳,大喊“亲家”!
王寿山越是不搭理柳福海,站在东方红拖拉机车厢里的敲锣鼓的人,敲打得越起劲。
他们头上绑着白毛巾,腰里缠着红丝带,敲得锣鼓震天响。
王寿山阴沉着脸,不搭理上门道喜的柳福海。
对于18年前和柳福海签订的娃娃亲协议,王寿山也极力反对,甚至矢口否认。
当王海拿到大秦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而柳福海的三闺女柳香香放弃高考补习,打算回家务农当个农民后,王寿山便下定决心,要和柳福海断绝这门亲。
王寿山越不搭理柳福海,柳福海那张油腻腻的大圆脸,离王寿山越近。
两个人的脸一长一圆,坐在八仙桌前,几乎要挨在一起。
“亲家,我今天特意花了一百元,雇了辆拖拉机前来给我的好女婿王海道喜,你凭啥不搭理我?”
“你要来便来,为啥闹这么大动静?”
“我不闹这么大动静,南山镇的人,怎么能知道我那才华横溢的好女婿王海考上了大学呢?怎么能知道我三闺女香香嫁给了一个这么英俊的女婿呢?”
“谁是你家女婿?我儿子什么时候娶了你家香香。王海没有考上大学前,你怎么从来不提这事?”
“两个孩子都还在上高中,都未满18岁,你让我怎么提?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就你讲道理!”王寿山生气道。
“今天咱不讲道理,我就来问你一句,18年前,咱柳、王两家在北山煤矿家属区,签订的‘亲家协议’,你还认不认?”
“认,能咋?不认,又能咋?”王寿山开始耍赖,一张老脸气得肌肉抽搐。
柳福海毕竟是王海的干爹,而王寿山之所以给自己的儿子取名王海,还是因为王海的干爹柳福海名字有一个“海”字。
为避免架在两家人面前尴尬,王海在柳福海进门前,就被大姑劝说着从后门离开了。
众亲戚看到柳福海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纷纷劝道:“有话好好说,不管啥事其实都可以商量,你俩还是干亲,王海还是你的干儿子,没必要为了儿女的事情,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柳福海悻悻地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抽了一条板凳,坐在了亲家王寿山的对面,道:“不是我不讲理,而是王寿山你欺人太甚。”
“我怎么个欺负你了?你说?今天你柳福海要是当着众亲戚的面,把话说不清,我王寿山跟你没完?咱两家从今往后一刀两断,谁也别和谁来往?”
“亲家,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显要和我柳家断绝这层关系。你想得美?”柳福海气呼呼地喊道。
“18年前,你我为了生儿子,各自带着两个闺女,和怀了孕的媳妇,跑到铜城矿务局北山煤矿家属区避难。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我当年在郑国诠的见证下,指腹为婚,签订的‘亲家协议’还算不算数?”
“指腹为婚,那是旧社会的陋习。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已经不兴这个了。”王海的大姑帮着自家兄弟说了一句。
“就是,现在是新社会,年轻人找对象,已经不用媒人介绍了,现在兴自由恋爱。”王海的堂弟王洋补充一句。
一看是个十六七岁乳臭未干的小年轻在教训自己,自以为见多识广的柳福海仗着有钱,破口大骂:“自由恋爱?恋你妈个腿?当年白纸黑字签订的协议,你不认了?你是嫌弃我闺女嫁给王海,拖了他的后退?”
“柳福海,不,娃他干爹。你要能想得通呢!咱农村人结婚,讲究个门当户对。如果香香和王海一样考上了大学,拥有一张吃商品粮户口,谁还会反对这门亲事?如今,我家王海考上了大学,将来吃的是商品粮,你家香香没有考上,就和你我一样,还是个农民。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让两个孩子将来怎么过日子?即便结了婚,没有共同语言,过不了多久,也会离婚的。”
看柳福海不吭气,王寿山继续道:“长痛不如短痛。当年的协议到今天就算完结。你没有儿子,好好给你家香香张罗一个上门女婿。外地的男娃,特别是北蒙一带娶不上媳妇的放羊娃,有不少人愿意到咱这里,当上门女婿哩!”
“你得了儿子,说话不嫌牙疼。想当年,你没有生王海这个儿子前,不是和我一样,龟得像个孙子似的。自从你有了儿子王海后,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王海考上了大学,你就不认这门亲了。是你不讲信用,还有脸替香香考虑上门女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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