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改变教职工们看在眼里,校长更是满意,觉得莫广深终于成熟了。
莫广深确实变了,他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的行为多么愚蠢,当然他在知道邢万里过去的事后,也有一瞬气血上涌想要去找校长曝光。
可清醒过来又觉得没必要,邢万里是校长提拔的,自然对他的事清清楚楚,他在京城编制都没掉,落到安城的省重点高中,还当了副校长。多少人眼红,却一个能把他拉下来的人都没有,说明自己就算闹,没有真凭实据,最后也只是自取灭亡。
但闭嘴并不代表莫广深认输了,他是有底线的。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有前科的男人,把手伸向他的学生。可他势单力薄,唯一能做的,就是防着这头披着羊皮随时爆发的狼,白天盯着邢万里,晚上跟着邢万里。
没错,莫广深每天下班都晚走一会,错开其他人,甚至换一身装束,偷偷跟在邢万里后头。
他知道这是最笨的方法,可他想确认,那个人有没有对安城三中的学生下手。
邢万里从学校出来,回到家中这一路,莫广深都偷偷跟着。亦或者碰上邢万里和朋友出去喝酒,他就在冰冷的冬夜里,在饭店外面蹲守。他和自己说一旦发现邢万里有问题,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举报。
那一刻莫广深才体会到什么叫孤勇的可悲。
孤勇是永远躲在暗处一个人付出的力量和勇气,感动得也只是自己,和无尽的寒冷孤寂中呼出的哈气,坚守的是最后一份信仰和良知。很多时候会质疑自己,觉得可笑,有的时候也会感谢能站在这里的自己,没有白自称一回人民教师。
可这样的孤独沉默会让人变得越发安静和寡言,重复着这种生活,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邢万里不妥的地方,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怀疑张衡那种人说的话的真实性。
直到那天,他看到邢万里与平时的不同,他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了点什么,悄悄跟上去,却看到邢万里偷偷摸摸的避开所有人,将一个塑料袋塞到了火车站洗手间最里面隔间马桶的水箱里。
莫广深趴在一边的工具间中瞪大眼睛。就看邢万里紧张的看着四周,放好东西后匆匆离开。
莫广深着急的跟出去故意压低帽子,在人挤人的火车站里推嚷了一下,手快的抽走邢万里刚才在隔间中掏出来看的那张纸。
邢万里很快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莫广深却快步的走回洗手间隔间,紧张的打开那张纸,上面拼凑的字句让他惊讶,回身搬开马桶水箱的盖子,看到里面是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一个厚厚的信封,那一瞬间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灯都没开,坐在沙发上。
家里四处凌乱满是灰尘,妻子在离婚后就收拾东西走了,门口还有临走前争吵撕掉的一家三口的照片。
都说房子空久了就会变得破败,他不知什么时候,印象里还是新买的布艺沙发,扶手处已经开了线。他伸手想去压合,把多余的线头拽开,可反而口子裂得更大。
他又一次陷入到了人性的挣扎中,这明显是有人敲诈了邢万里,但这钱也同样证明了,邢万里的事是真的。
谁敲诈他呢?
总归是有看不过去的人吧,无论京城还是安城。
可这钱,自己要怎么做,送回去?还是如何?
亦或者自己留下。
自己不过是恰巧,截胡了这笔钱,若是留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吧。
可如果这么做了,他和邢万里有什么区别,都成了自私卑鄙的小人。
但在这世道,再高尚的灵魂,也只会被人唾弃。
莫广深陷入到极大地纠结中,几乎发出怒吼
然而就在这时,安静的家里,一阵电话铃急促的响起,莫广深半天才回过神,摸到电话,下一秒钟再没给他纠结的机会,因为莫莉出事了。
最近一段时间,莫广深的状态明显不对,人变得沉默寡言不说,来医院的次数也变少了。敏感的莫莉尽管极力掩饰,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悲伤。父亲在母亲的问题上一直含糊不清,但莫莉猜到,他们其实已经离婚了。
母亲这段时间再没来看过她,甚至请了长假,离开医院之前,有次在走廊里莫莉远远看到她,柳小琳也只是避开视线,连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了。
莫莉告诉自己要坚强,她还有爸爸,那个永远疼爱她的父亲。可莫广深最近也突然变得沉默神秘,有时候送饭干脆请邻居奶奶代劳,好几次直到半夜都没来。
他来医院时间不再固定,来了也经常自己坐在窗前心事重重,不再像以前一样给她讲学校里有趣的故事,这种变化,莫莉无法忽视。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敏感脆弱,努力想要留住的一样都没有留下,可她还在硬撑着,假装自己懂事,每次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她都想着不如放弃算了。可同时她又怕,父亲真的会放弃她。
尤其是父亲最近的态度,她害怕父亲有一天像母亲一样不告而别。
而这种敏感来源于任何一点细微的刺激,当主治医生再一次来查房,没看到家属,微微皱眉问她父亲呢,怎么好像很久都没看见了。她赶紧帮父亲解释学校事情多,他每天都来的。
但实际上医生走后,她听到护士在议论她,会不会像跟以前隔壁床的那个老太太一样。
莫莉站在病房门内,死死抓着门把手。低头看着门口地上被附近小饭店塞得送餐的单子上,找洗碗工的告示。
她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年龄,找了一家很小的饭店在后厨洗碗。
错开吃饭打针的时间,害怕被父亲发现,一天跑回来三次,可三次都没见到父亲来,只有送饭的邻居奶奶。
莫莉吃着冷了的饭菜,不是父亲做的味道,擦着眼泪,不断地告诉自己,只要证明自己可以赚医药费,父亲不用那么辛苦,就不会对她失望,这世上就还有一个人爱她。
这成了她的动力。
医院附近黑户临时工很多,一些外地来治病的,都是要一边打工一边治,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是有人问,就会说家亲戚帮忙,谁都有难处,何况那个年代。
然而,莫莉才干了一天,两条手臂就起了大片的红疹,老板娘吓坏了,又害怕被外面客人看到,以为这人有什么传染病碗盘不干净。
塞给她点钱,就把她从后门推了出去,谁都赚钱不容易。
莫莉迷迷糊糊地往医院走,可没到门口人就晕过去了。
莫广深几乎是连滚带爬到急救室前的,负责的护士很生气,“你这个爸怎么不当心呢,莫莉偷跑出病房,找不到人,给你家里打电话打不通,打到学校又说你下班了,你家是不打算治了?”
“治,治,孩子必须治。”莫广深急疯了,一个劲的问莫莉怎么样了。
护士叹了口气,“突发过敏,都和你说了,她现在皮肤脆弱的就像一张纸,致敏的东西吃不得,化学东西碰不得,碱性的东西更是不行,你别想着就在手上的皮肤,一旦刺激,就蔓延,还有情绪也有影响。全身过敏,呼吸道肿胀,这比上次黄桃罐头严重多了,医生再怎么计划治疗方案,你们家属患者不配合,也治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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