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凌看到原来是陈涓和另外一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女子并排站在路边。陈涓这时换了一件米黄色毛线外罩，肥肥大大的，但同那紧绷绷的牛仔裤相配又非常和谐得体；一条碧绿色的丝带在头顶束住一缕头发，这束头发形成隆起的一股又随同其它头发向后垂下，起伏而舒展；而那条丝带被蓬蓬结起，如一朵绿色的花朵绽放，更衬得陈涓异常妩媚俏丽。另一个女子她也有些眼熟，沉心一想就想起那正是陈屿刚刚说起过的刘琳，她第一次去学校时见过的。刘琳比陈涓稍高一些，瘦削的脸庞略显苍白，两片嘴唇却鲜红鲜红的很是分明，显然是涂了唇膏一类的东西；头发也是披散着的，没有任何约束的披散着，金黄的耳环在发边熠熠闪动。刘琳穿得是灰褐色短外罩，过膝黑色织裙，乳白色高靿皮靴，一只杏黄色小皮包斜斜地挎在腰下。她看到，刘琳的眼睛一直盯视着陈屿，微微开启的嘴角似乎含着一缕嗔怨；而陈涓的眼睛却是直直地向她望过来，嘴角挑着一丝幽然的笑意。

　　“刘琳，你不是说今天去听课吗？怎么没去？”陈屿说。
　　刘琳抿着嘴巴笑了一笑，同时把头扭了一扭。
　　“我跟梁校长说肚子疼也就脱过去了。哼，听课听课，听什么课？没劲。”刘琳说。
　　刘琳的声音有些沙又有些嗲，佟凌还是头一次听到。
　　“哦，是这样。”陈屿说，又要往前走。

　　“哥，你干什么去？我刘姐就是来找你的。”陈涓说。
　　“表哥，把袋子给我吧。”佟凌说。
　　她要去接化肥袋子，陈屿连忙躲开。
　　“刘琳，先让涓子陪你一下吧，我还有要紧事情去办呢。”陈屿说，又要走。
　　“哥，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陈涓有些急了。
　　“有话待会再说。”陈屿显出有些不耐烦来。

　　陈屿再没看刘琳和陈涓一眼，就径直往前走去。刘琳注视着陈屿，双眼闪出白亮的泪光，然后猛然转身跑开去。陈涓愤愤地一跺脚，盯着佟凌的目光里也就多了些凛然。佟凌冲着陈涓微微咧嘴笑了一下，便低下头随着陈屿和姑姑继续往前走去。
　　“表哥，刘琳哭着走了，你太冷落了人家了？”她说。
　　“实说了吧，刘琳确实有心跟我好，可我怎么敢应承她？她一个公办教师能真心跟我？谁说得清她看中我的是什么？再说刚才我也说了恋爱是一辈子的事情，两人一定要情投意合才能幸福，可我总觉得我和她在许多方面都不合适。我真纳闷，怎么男女之间接触多一些就要往那上面想呢？就不能做个真正的朋友？”陈屿说。
　　佟凌隐隐觉得陈屿讲的与实际并不相符，却还说不出是怎样不相符。
　　“凌子，听听，你表哥想得多全面啊？到底是经得多见得广。”姑姑说。

　　“婶儿，别这么夸我，凡事不多考虑一下，到时后悔也晚了。” 陈屿说。
　　佟凌看见到了姑姑家门前，又伸手去接化肥袋子，哪知陈屿又躲开了。
　　“我送进去好了。” 陈屿说。
　　“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她说。
　　“哪儿呀，我是故意躲着刘琳的。自从我看出她有那个意思，就很少找她待着了，怕人们不明底里，说三道四的，影响不好。” 陈屿说。

　　姑姑抢先打开了院门。
　　“陈屿啊，快请进，快请进。”姑姑说。
　　日期：2012-03-02　23:24:27
　　三个人走进院去，姑姑接过陈屿手中的化肥袋子放在房角一株树下，把陈屿让进屋去，取出香烟，又要沏茶。可是热水瓶是空的。姑姑要到厨房去烧水，佟凌忙夺过热水瓶来到厨房，拿柴，生火，洗锅，再填上水，然后坐在灶前烧起来。她慢慢地烧着，不让火熄，也不让火烧得太旺。火光将灶膛耀得红彤彤的如一窝色彩绚烂的霞。灶前也红彤彤的，是这窝霞的折映。

　　“陈屿，听说你要承包村里的采石场，是吗？”姑姑的话音从屋里传出。
　　“是啊。现在的钱说好挣就好挣，说难挣也真难挣；这两年在外面跑得有些够了，想安安稳稳在家干一阵子。”陈屿的声音。
　　“那薛彬、冯祥他们同意了吗？”
　　“说还要商量，不过你信着我的，肯定能成。”
　　“你真这么有把握？”
　　“婶儿，侄子想干的事还没有干不成的。下半年那采石场一定是我的。”
　　“那好，赶明儿你承包成了，我可让你立新兄弟跟着你干去，你可得给他安排一个好一点的活儿啊。”

　　“自家人咋着都好说。只要承包成功了，啥事不都是咱说了算吗？”
　　佟凌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她意识到自己把水烧得时间太长了，就连忙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灶内的火立时旺盛地燃烧起来。火焰从灶门软软地伸出，像一条红色的舌头灵活地舔着什么；锅里的水也就开了。
　　她灌好热水瓶端进屋去，沏好一杯茶放在陈屿面前，一抬头看到陈屿又在盯着自己看，脸颊一下又灼热起来；她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她给姑姑又倒了一杯茶，就走到柜子边上靠着柜子站立着，双手背在身后。姑姑和陈屿还在热烈地谈着，可她再也没有听明白都谈论了些什么，只觉着陈屿的眼睛不断地看过来，看过来；她心里很有些紧张。

　　“哥，家里来人了，妈妈叫你回去呢。”院外忽然传来陈涓的呼唤。
　　陈屿的眉头皱了一皱，却也站了起来。佟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一天天哪来这么多的事，想清净一会儿都不行。婶儿，我走了。表妹，有时间到我家去玩儿啊。”陈屿说。
　　“好，好。有空儿去，有空儿去。”姑姑忙着应承。
　　送陈屿出来，望着陈屿走远，姑姑满心欢喜地转过身来，望着佟凌。

　　“凌子，你看没看出来？陈屿真是喜欢上你了。”
　　“姑，你不是不知道，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这孩子，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没订婚，没结婚，哪就说一定了？看着合适就处下去，不合适相互都可以再找。陈屿承包采石场那是早晚的事，他已经答应让立新去采石场了，本想让他也给你安排个活儿，当个会计、保管什么的，就怕你不愿意，让人下不来台，才没说。我看现在的情形，不管你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佟凌的心又一动。姑姑说的不无可取之处。她家那地方过于偏远，企业厂矿很少，要找个工作实在太难了，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一年多了，她想找个活儿都没找上。
　　——如果能在这里找个合适的工作，不但可以挣些钱贴补家用，还会有更多的时间同李陕在一起，这该有多好？怕只怕陈屿要有什么条件才肯帮忙。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以后肯定还有机会；我决不能做出对不住李陕的事情来。

　　“姑，我倒真想找个合适的活儿。可陈屿承包的事还没有确定下来，要工作也还是等以后再说啊。”
　　“只怕到时候就没合适的位子了。”
　　佟凌将目光沿着通往村外的道路一直向西望去。
　　——李陕去听课该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扬起脸来，看到稀稀落落的雪花还像乱蝇一样在空中飘洒着。
　　日期：2012-03-03　13:27:29
　　5
　　那天，李陕没有能够再见上佟凌一面，更不要说两个人在一起好好亲近一下，好好叙一叙离情别意了。那天他回来得太晚了。
　　他再见到佟凌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两人也只说上几句话就分手了。
　　那时候东方天空正现出一片银白色的晨光，犹如刚刚挤下的牛奶一般清新纯净，似乎都能让人闻到那种带有微腥的芳香。晨光舒缓地照下来，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显出清晰的轮廓，宛若画就的一样，在雄峻峭拔中又透出几许柔和，几许妩媚。田野间缭绕着淡淡的雾气，使田野显得宁静、肃穆、辽阔而舒展，又有一种苍茫感，像要无限延伸下去。所有的树林，落叶的也罢，不落叶的也罢，都因了光和雾的充盈，浑然为一个整体，如若千军万马埋伏着的样子。村中大部分人家的烟囱正吐着炊烟，乍从烟囱出来时是淡淡的青蓝色，继而升高，与晨光融在一起也便成了乳白色，惟那一角一角的屋檐翘楚成一只只黑色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