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一处偏仄的小路走下土坡，走到河水边。河水中摆放着一些圆圆大大的石头做踏脚，他们相互挽着手踩着石头过河去，走入那片青草地。
　　佟凌在草地上跳跃几下，立时又有了新发现。
　　“李陕，你看，这一边有柳树，这一边有槐树，为什么中间这一块空着？”

　　“听上了年纪的人讲，当年这一片本来都栽上了树，柳树秧苗不够才又栽上了槐树。这片草地正是两种树木连接的地方。栽上树不久，下大雨发山洪，这里由于那时地势低洼就给淤住了，以后又没有补栽，就形成了这种样子。”
　　“不过，留下这么一片青青的草地也还挺好。我们就在草地上坐坐吧。”
　　“好吧。不过要到山脚下再坐，这里怕有些潮湿呢。”
　　日期：2012-03-06　13:26:17
　　他们来到草地里侧靠近岗边的一片沙石地上坐下。这一片以前较为低洼的地方当年被洪水淤过之后，变得同两边一般平了，不同的是柳林和槐林的地面都是土质的，这里却满布一片沙石，因而也就显得特别干爽洁净，一丛一丛绿草从石缝间伸展出来，柔柔的，嫩嫩的，清新极了，可爱极了。阳光斜射过来，做成温煦的一窝，却又不是很热，甚至由两边的槐林和柳林，以及面前的河水间，以及背后的山岗上，袭来一丝丝的凉意，使人觉得非常舒适和惬意。李陕把食物和饮料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放在佟凌面前，另一份放在自己面前。

　　“中午了，现在开餐。一人一份，都得吃掉，谁剩下可要挨罚。”李陕说。
　　“好，比赛，看谁吃得快。”佟凌说。
　　“比赛就比赛。落后的一个要亲另一个。”
　　“你鬼。”
　　李陕从自己的一份中拿起一块面包就狠狠咬了一大口。佟凌也觉得有些饿了，边笑着边香甜地吃起来。李陕大口大口吃着，两只眼睛却亮亮朝佟凌直视过来。佟凌看到，渐渐地，他的手不动了，嘴不动了，只有那一双眼睛越发亮亮的，一个里面卧了一个小小的她。

　　“怎么停下了？可要落后了。”她说。
　　“你知道我现在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越想越觉得这段诗写得好。我来背给你听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怎么样，好不好？只是最后一句，我还有些领会不透，就是‘美目盼兮’的那个‘盼’字到底盼得是什么，还得请你告诉我？”他说。
　　佟凌感到自己的脸上立时灼灼地烧起来。
　　“可我觉得那个‘盼’字似乎不是盼望的意思。”她说。
　　“原来我也以为它不是，可现在觉得它除了另一方面的意思还是有着盼望希求的意思；至于盼望什么希求什么，怕只有你才能告诉我了。”他说。
　　李陕的目光更加明亮更加执着地看着佟凌。佟凌承受不住把头掉开，但立时又转过去，勇敢地迎住他的目光。
　　“你这会儿怎么这么高兴啊？”她说。

　　“这可是有很多原因。第一，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盼望了这么久，终于这么切近这么亲密地与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在一起了，我怎么能不高兴？第二，是因为我心爱的人得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工作，而工作环境比原来设想的要好得多，我怎么能不高兴？还有，我对一个自以为很了解的人又有了新发现，觉得他虽然有一些缺点，也还有着许多优点，这也不能不让我感到高兴。这么多高兴聚在一起，所以我才会这么高兴。”

　　“你这人真是一个好心肠，自己的就不说了，发现了别人的一些长处也会让你这么高兴。可今天早晨你去接我时却又怎么那样不高兴？”
　　李陕不由一愣，脸上立时就没了笑容，一阵痉挛，一阵抽搐，就一块铁似地沉郁下来。佟凌看见就后悔了。
　　——他看来真有什么苦心的事情呢，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头呢？
　　她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既然问开了头儿索性就彻底问出来，否则只会让他更难受。
　　日期：2012-03-06　15:38:46
　　“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起这样的话。可是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样苦恼？说出来吧，我即使不能完全为你消除，也可以分担一些呢。”她说。

　　李陕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左手把喝了一半的饮料罐一下一下的捏动，饮料罐发出咔咚咔咚均匀的声响。半天他才抬起头来重重地叹息一声。
　　“好长时间来，这桩事情就让我苦恼着，想尽早解决却不知怎么办。”
　　“到底是什么事情？”
　　“当初我不惜以违心的行为争取到学校当教师，满以为学校是一方净土，到那里可以避免做出更多违心的事情。现在看来，正如你以前所说，由于社会大环境的影响，学校也早已不是一方净土。”
　　“难道还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恶劣卑鄙呢。”
　　“有这样可怕？”
　　“去年入冬时候，刘琳班上的学生对我说她总向他们额外收钱，很多学生家里拿不出钱，都不想让他们上学了。一些学生和学生家长让我问一问刘琳是怎么回事，我也就问了她。她说是给学生买毛笔、墨汁、字帖和大楷本子用的，想给学生们开书法写字课，先是收少了没够，就再次向学生收了钱。她还说，如果钱用不完就再退给学生。其后呢，刘琳还真的给学生们开了大楷描红课，还把学生们写的字拿给我们看，让我们批评，我也没多想。春季开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去上班，看到快活三叔和小猴子，——噢，快活三叔大名叫王振山，因为性格开朗，不管是闲着还是干活总爱唱唱咧咧的，村里人才这么叫他；小猴子叫徐二宝，因为人长得干瘦干瘦的，也就有了这样一个外号。——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往学校去，就问他们去干什么，他们说去找刘琳，刘琳打着给学生们开写字课的幌子，先后向班上每个学生收了二十元钱，那班上有四十多个学生，就是八百多元，他们觉得刘琳给孩子们买的用具不值那么多钱，就到县城把那同样的东西都看了一下，回来一算，竟连一半的钱还没用上，他们以为过一段时间刘琳会把剩余的钱退回来的，可是左等右等，放了寒假了还没影信，他们就想找刘琳问一问。当时也是我多事，以为为这种事找到学校影响太坏，就说代他们问一问，把他们劝了回去。”

　　“那你问了刘琳了？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