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4-22 10:52:39
第一卷 浮水 (49)
到物业管理处办手续的人多,挤得我龟缩在凳子上摇摇欲坠。他们前些天预先交了一万元的定金,今天过来补交房租,签定租房合同。他们准备开网吧、餐馆和酒吧等等。
人人喜气洋洋,谈笑,互相恭维对方挣钱发财,生意兴隆。大家都喜欢在开张前讨个好彩头。看模样,大部分人不像富豪,估计拿出几十万投资经营基本上是多年省吃俭用的老本钱,说不定还东拼西凑地借了外债,才能开个小店。
“不敢奢望发大财,但求安安稳稳养家糊口。”一个蒜头鼻大叔说。他和老婆下岗后一直走街串巷卖担担面和凉粉,常被城管追打,罚款,三轮车都被没收了两张,熬了六七年风雨赞了些钱,外加哥兄弟凑了些,如今总算可以开个餐馆。他说:“我婆娘有祖传手艺,招牌菜麻辣毛血旺做得香鲜麻爽,好吃的狠!花椒是采绵阳的野山椒,用小火煨制浇油,麻味比一般的花椒特别香,鸭血专门从江上放养鸭的农家买来,活杀活取,越煮越嫩,滋味硬是巴适。”他吹嘘老丈人家就是在瓷器口老码头一带首家做血旺,从解放前卖到现在,那时候,码头船工们因为没钱,吃不起肉,最爱来买他们家的血旺下老酒,吃后劲头十足,回味无穷,名声大的惹得城里的小姐、太太和地主老爷都来尝鲜……大家哗然笑说,以后做生意我们和你是邻家,你的饭店开张得让我们免费吃一碗。
大叔拱手说:“一定!一定请吃。”
我听了也高兴,跟他说:“大叔!收不收小工?我来你家怎么样?工资先不谈,一定要包吃。”大叔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差点信以为真。
尽管没租到商铺有些遗憾,但我还是由衷祝福大叔发财。如今,讨生活虽然不像从前耕田靠天吃饭,但远比固定职业者生存的风险系数大,生意一旦做砸就是倾家荡产。
还有一对租房的老夫妻很特别,六十多岁,由女儿领着,相互搀扶进来。老头和老太精神很好,但都是瞎子,结婚四十年,有一门独道的推拿手法,这次准备开个盲人按摩店。
他们来缴房租没用银行卡,老婆子打开黑色挎包往外掏钱,拿出一叠念叨一句:“玩命啊!玩命。”
老头听不下去,对女儿说:“你老妈舍不得票子,要不……还是留着给小娃以后读书用?”
女儿摇摇头说:“家里也就这点积蓄,用光就没了,得先开店慢慢再挣。”
我隔着玻璃看到房产公司财务人员手脚麻利,噼噼啪啪验钞,转眼间把钱堆进保险柜。我心酸想,贫富差距太大,为啥挣同样的钱,有的人只要一个月、一天,甚至几分钟,但有的人却是要苦半辈子?他们拿钱出来做小本生意真是犹如搏命。
我休息耽搁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另寻出路,不料却有意外发生。
我竟然遇到一个大婶来毁约退押金,工作人员不答应,要让她付5%的房租作违约金。大婶急了,哀求说:丈夫突然发病,在医院检查出直肠癌,现在不能做生意了,要急着用钱去救命,请可怜可怜!
大婶哭出来,几乎要跪地,工作人员为难劝着她。
我大喜过望,急忙跑过去讲:“我要!我要!把她的商铺转给我吧!我替她交钱。”工作人员里有一个是带耳钉的时尚青年,他双手一摊说:“这样行不通啊!”我和大婶急了,连声问耳钉男为什么,一个要退,一个要租,正好啊!怎么不可以?况且对他们房产公司也没损失。耳钉男头摇得像抽筋,坚决不答应,称这是公司的合同条约规定,租户不能私自转租商铺,要先由他们收回再另行招商。
什么霸王条款破规定?我火冒,好不容易瞌睡遇到枕头,是成全双方的好事一桩,怎么硬是不通融?
大婶更急了,可能实在心疼八千元的违约金,家里男人还重病,半死不活。她急懵了,一下子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鼻涕汗水齐下,引得一大堆人围观,得知情况后,大家齐声指责耳钉男心硬屁眼黑,骂得他贴在墙上不敢动。
日期:2012-04-22 15:34:06
第一卷 浮水 (50)
“怎么啦?”突然,人群往两边一分,进来一个年轻人。
他个头高大出众,短平发,身穿一件白衬衣,少扣两颗纽子敞开着领口,露出一截黝黑的胸脖,魁梧结实。
“勇哥!她们闹事。”
耳钉男见到年轻人,指着我和大婶说:“这婆娘要退租房定金,却想赖缴违约金,硬要逼着公司把商铺转给这个小丫头。”
我鬼火,打开耳钉男在我鼻尖晃动的手说:“谁是小丫头?你那只眼睛看我像丫头?A眼还是B眼?你怕是狗眼,狗眼看人低……”众人哄笑。我指着墙上贴着的一条广告标语,又说:“公司规定是规定,但也要分情况解决,你咋会不体谅大婶的难处啊?你妈公司还规定要‘笑脸迎客,热心待人。’你的良心夹在屁股里长热痱子啊?没脸就算了,还敢口口声声贬低所有顾客,你老板咋个教你呢?”
众人大笑,乱纷纷喷口水,耳钉男被吐沫压得抬不起头,可能想不到我人虽小,口舌却犀利。
刚进来的年轻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环顾众人,似笑非笑,竟有几分老辣。他从地上扶起大婶,温声问:“大姐先讲讲遇到什么难处?看我能不能帮你。”他转头冲我笑笑,一口健康白牙,白亮亮的,像牙膏广告男模。
人性同鬼,通常是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
年轻人打了一个电话给老板,一分钟后,事情顺利搞定,公司同意可怜的大婶把商铺转让给我,特此一例。事情圆满解决,我高兴坏了,激动得心跳出捧在手上。签合同,租期三年,约定明天让我来公司交一年的房租,今日我得先将一万定金付给大婶。
年轻人给我一张名片:“伍勇,海东集团,客户经理。”
这家伙对我笑说:“恭喜!小丫头老板!等你的酒吧开张大吉,记得请我喝酒,我来送个大红包。”
我瞅了伍勇一眼,说:“一定会请!敢来,就把你灌醉。”
伍勇惊奇说:“口气好大,你的小肚子能装几斤酒?”
我说:“不止我一个人啊!我们共有四个美女老板,在你面前一站,不用喝酒,光是抖抖胸就能让你醉晕。”
伍勇哈哈大笑说:“我本来只是客气客气,但听你这么一讲,我是非去不可了。”
我说:“好!一言为定!”
伍勇抱拳应声:“不醉不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伍勇的情景。真好笑,他见我稚嫩,叫我“小丫头”。我以为他是大集团的白领。殊不知,我却是个混夜场的浪荡女,而他是江湖打手。所谓客户经理,不过是用拳头开路,提刀解决难缠“客户”的狠角。
曾经,我不只一次意淫:在古代,我和伍勇也许会上演“豪侠携美人归隐,浪迹天涯”的传奇故事。就像浪子燕青和李师师两情相悦,他带着她远离开梁山,避开江湖事非,来到无人知晓的绝世谷。这深山狭谷千年来无人进入,是个世外桃源境地。四季如春,云雾缭绕,蝶花飞舞,小桥流水哗哗响。
他养蜂习武,我煮饭织布,远离尘世间的纷争厮杀,甚是幸福快活!
我柔声细气问:“大哥,咱们有了孩子,将来让他做什么的好啊?”
在战场上,他伤了眼睛,留下一道疤痕,但依然英武磊落。他说:“习武、从文皆可,但不要为朝廷效力。砍柴种地、做些小买卖什么的,倒也逍遥自在。”我点点头,紧紧依着他,听他吹奏长箫,悠然的益州古调,一曲绕梁之音。
夕阳西下,千年古松,箫声时而明朗欢快,时而激情飞扬……
我擦擦口水,清醒,苦笑想:“但现在呢?伍勇和我却是社会的人渣和贱货。”
我到银行取钱给大婶,心里暗暗欢喜,心情大好。
见大婶的愁眉苦脸,心一软,我鬼使神差地多取了一千元给她。数过钱,大婶死活不肯收,说她都不好意思找亲戚借,怎么能拿陌生人的钱。没法,我干脆冒充大款,跟她说一千块钱只够我买件衣服,手指缝一开,不小心就花了,还不如给你救急……要不,算是借哈!啥时候有了再还我。大婶犹豫着拿了钱,千谢万谢,硬是记了我的电话,承诺日后还,她才肯离开。
出了银行,我立马后悔。打肿脸充胖子的下场就是肉疼。
兴奋的头脑冷静下来,我才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我卡上只有两万块钱,明天怎么交房租?
我只顾抢商铺,还没忙得跟叶思琦和魏薇商量,自作主张先办了事,万一她们突然变卦不干了呢?我倒吸一口气。
天热,我浑身冒汗,一路徘徊,想着怎么说服两个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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