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缄默，让茅工更加忧虑：年轻人心事太重，想法太多，应该和他好好交流一下，开导开导他，让他意识到“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他接着说话，“你不要听信金宝胡扯！他一贯是满嘴跑火车的，说的都是没个谱的事情。他说国有发财了，国有是发财了，这不假，但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和容易？国有一开始是沾了我的光，是我给武警部队的政委打招呼，租了他的设备，赚了一些钱。但这个成功的关键，是他当时能弄来几台车。他的成功是不能复制的，更不能复印！他们是一个大家族，兄弟姐妹组建两支足球队，举行家庭对抗赛绰绰有余，何况是一家人凑钱买个装载机的事情？这个条件你有吗？没有吧！你要是能弄到四五十万，买台铲车来出租，我随便哪个给施工单位打个招呼，你也能赚钱。问题是你弄不来几十万，没有铲车出租啊！我建议你还是安心本职工作，不要想这些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我这一辈子，什么事都经历过，解放革命、土改、文丨革丨、批林批孔、反正拨乱、改革开放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唯一得到的教训是，人不能富有，日子能过安稳就行了！你要是真的先富起来，流氓地痞又会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不仅要霸占你的财产，还要革你的命！你到时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干什么？”

　　日期：2011-12-08　14: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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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满不开口说话也不合适，大过年的一家人不要闹不愉快。他接着茅工的话茬说，“不是我不安分，而是这份工作我现在干不了啦！教书本来就是个闹心的智力活儿，现在又搞成比农民工还辛苦的体力活儿，早上7点多上班，晚上熬到11点下班，我哪有这么好的身体？弄个工程车出租的事情，还只是金宝一说，我还没打算搞这个。”

　　茅工还是觉得小满思想有问题，教书能有多辛苦？一天就上那么三四节课，不风吹，不雨淋，动动嘴的活计，还能辛苦到哪里去？话不能直接这样对女婿说，家庭要和睦，社会要和谐，安定团结的大好社会局面更不能去破坏。但还是要让小满了断发财的念头，“你觉得教书辛苦，你干不了，那你说什么事情你干得了？”小满回答，只要不教书，干什么都行。教书不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而是社会上最苦最累的职业。

　　茅工认为小满是在说气话，和自己赌气，“只要不教书，都行？那好，你只要能弄四十万来买台车，我帮你安排，也包你赚钱发财！”他这样说话，是想让小满知难而退。他上哪儿去弄四十万，除了抢银行？我都工作一辈子，挣的工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四十万！他一个小年轻，还别说四十万，让他拿四万块钱出来，可能都很困难。
　　日期：2011-12-09　16: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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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此时响了。车队主任小贾带了书记老闫、工会主席老吴和办公室主任小费等一干大小领导，公事公办，很隆重地来给茅工拜年。众人呈一行纵队藏在小贾身后，看似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茅工不好一一打招呼，直到他们簇拥着在沙发上坐下，茅工方才挨个儿分辩出哪个是书记，哪个是主席，哪个是主任。
　　小贾当着众多领导的面，说了不少客套话恭维茅工：“车队今年能不能拿到工程，是否能正常发工资和福利，全靠茅工了！”闫书记也说，“茅工一个人为单位挣的钱，就可以养活车队好几百号人。茅工是对东州公路局贡献最大的人，也是对西阜省公路系统贡献最大的人！”茅工心中有数，主任和书记说的话，就是领导讲话。领导讲话多半不能当真，尤其是恭维话，更不能当真；要是当真了，还不激起众怒？单位同事一定会议论纷纷：既然你茅长江这么能干，车队工作就让他一个人干好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如果是领导批评的言辞，倒可能有几分真实，默默消受，既让领导高兴，也不会影响同事关系。茅工赶紧表态，否认领导对自己的高度评价，“我没有为单位做什么贡献，领导这样夸奖，我反而很歉疚！我和各位同事一样，在不同的岗位为人民服务，贡献和大家都是一样的！”茅工这一谦虚，大家的恭维话就更没完没了，似乎不说个尽兴，就达不到拜年的目的。好在门铃又响了，另有客人来访，宾主之间的客套才告一段落。

　　日期：2011-12-12　09: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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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客人小满不认识，茅工也不认识，唯有车队主任小贾熟悉。他打招呼说，“范市长，新年好！”他和市长握过手，又给茅工和同事作了介绍，就知趣地带领属下排队离开茅工家。
　　范市长给茅工带来一个和电工工具箱一样的塑料盒子。盒子上面的文字显示，里面装的大约是陈年茅台，而不是不锈钢电动工具。茅工心里一咯噔，市长提了茅台来给自己拜年，无论茅台是真是假，都不是什么好事。范市长为什么来给自己拜年，茅工略加思索，就能猜到八九分。
　　范市长很亲热，用肥厚圆润的双手紧紧握住茅工鸡爪子一般干瘦的右手，久久不肯放下。他也不落座，用人民公仆日理万机的口吻说，“平时忙，逢年过节更忙！但无论再忙，都一定要来给我们的专家拜个年，恭祝茅工新年吉祥如意、幸福安康！”茅工赶紧回答说，“谢谢领导的关心和抬爱！也敬祝你新年万事如意，合家欢乐！”

　　直到小满给范市长端来茶水，招呼客人喝茶，范市长方才松开茅工的手，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人对茅工介绍，“这是我们东州水泥厂的苏厂长。”茅工一开始就觉得此人面熟，听了范市长的介绍，便想起他曾经和杨政委一起来拜访过自己。
　　日期：2011-12-13　09: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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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厂长相吓人，像是穿了西服的大个头黑猩猩，此时表情却像十八岁的大姑娘，羞涩，忸怩，祝福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新年好！茅工，恭祝你新年万事如意，吉星高照！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如意……”茅工有些不耐烦，“苏厂长，你有话直说！”苏厂长受到鼓励，才吞吞吐吐地介绍水泥厂情况：经济效益不好，产品销路打不开。连年亏损，连续几年都是贷款给职工发工资，如今已经欠银行好几个亿的债。按理说，这样的企业应该破产。但我们是国企，有近千名职工要养活，想破也破不了。市政府开展对困难企业“一帮一”的扶贫活动，范市长恰好负责我们水泥厂的帮扶工作，他希望水泥厂能够起死回生。

　　水泥厂的难处和范市长的身体力行，让茅工唏嘘不已，“范市长日理万机，还要为水泥厂上千名职工操劳，真是让人感动和钦佩！”
　　苏厂长又说，现在企业很难搞，职工工作积极性不高，社会主义嘛，有饭大家吃，有福大家享！职工抱定吃大锅饭的思想，产品质量意识松懈，效益意识更是没有，尽生产一些不合格产品，搞得现在大家都没有饭吃。虽说有改革的春风，但实际上是春风拂面杨柳难青，企业想改也改不了，因为大家都要吃饭，都要活命，不好让谁下岗。这还不算，每年还要安置数十名职工子弟就业，要不然职工就闹事，单位的安全生产与和谐考评就不达标了！我作为厂领导，要是说让哪个老工人提前退休，他晚上一定会提了大棒子等在我家门口，跟我理论，“为什么偏偏是我提前退休，而不是张某李某王某？”我没有办法和这些没有文化的工人理论，更不想和他们拼命，就这样硬撑着等共产了！

　　日期：2011-12-14　15:2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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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1-12-14　16: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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