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汉还是没搭他的腔，看着路茂礼走远了才扭头接着走。没走几步，根生却从薛发银家的窄巷道里蹿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子超。莫汉心里咯噔了一下，看见了根生以为他们是在堵自己，那天追自己半天没抓到，今天是来找碴来了，但没有看到地蛋。莫汉心里虽然想到了立马转身开溜，但他还是没动步。子超咧着嘴，鼻涕过了河，裤裆上有一个树杈一样的汗迹。

　　根生和子超是一路跑过来的，两人脸上都汗拉拉的。莫汉站着没动，根生喘着粗气叫莫汉：“驴汉，可找着你咧。”子超在旁边嘴巴一张一张的，想说啥可结巴劲上来了，憋的脸通红，他抬手狠狠打了自己脸一巴掌，说了句：“娘拉个逼的！”有了这句话开头，基本上子超下面就可以顺畅的把这句话说完了。
　　“十房镇那帮逼养的孩子来找咱们鲁湾的事儿来了，都在西沟岭那呢。跟我们一起去揍狗日的吧！”子超总算把话说完了，而且说的很顺溜。
　　根生：“地蛋让我们来叫你的，这是咱鲁湾的事不能没有你！”莫汉当时听了觉得根生他们始终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的，心里就又有点洋了。
　　去的路上，莫汉对根生说刚才遇见他爸的事，根生的回答是：“那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先解决外部矛盾再解决这个内部矛盾。”这句话让莫汉对根生肃然起敬，觉得他说的话虽然听不太懂，但应该是很牛逼的一句话。子超问根生：“说的啥，啥，啥意思？”根生说：“从茅坑的一张报纸上看到的，这句话里提到了矛盾，他跟他爸，鲁湾跟十房都有矛盾。”莫汉和子超听完都点头，三个人一路颠着往西洼岭上跑。

　　莫汉后来才知道，他们嘴里鲁湾与十房镇的外部矛盾是因为十房镇上的孩子头高大丰跑到鲁湾来骚惹钱小慧，而这就让地蛋不高兴了，他当然要为了鲁湾也为了自己的那种懵懂而与高大丰开仗。
　　莫汉他们跑到西沟岭的时候地蛋已经领着鲁湾的孩子们与高大丰引头的十房镇孩子对峙上了。莫汉在人群里看见了很多钱家的孩子，这是让莫汉感到有些诧异。因为钱家的孩子一直是不跟地蛋混在一起的。看来为了钱小慧他们也喝上了。
　　莫汉的到来，让全鲁湾的孩子们都站在了一起。虽然鲁湾这边人数要比十房镇那边少的多，因为鲁湾本来就是个光杆镇。但地蛋还是很满意的，因为这表明了他的号召力。
　　这场仗是在高大丰和薛立震之间的对骂开始的。薛立震也就是地蛋，地蛋私下嘱咐了鲁湾的孩子，现在外敌当前不能再称呼他的诨名了，要叫他的大号。他们也都表示同意。
　　高大丰是来挑事的也就理应首先开了骂，双方站在一片沟岭的两边，两头是沟洼，中间是一片麦子地。高大丰和薛立震站在麦子地里，其它的人都在两边的沟里，从麦地里只能看见一个个黑黑的脑袋，晒红的脸庞和因太阳皱起的眉头。
　　高大丰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个子比薛立震高，脑袋也大。俩人一比薛立震则显着敦实。而让莫汉记忆最深的是高大丰的那张嘴，两片嘴巴骂人的时候动起来像是两扇猪肉片子在啪唧，两颗门牙外疵着，不停碰撞着那两颗门牙，上嘴唇使劲摔，下嘴唇使劲顶。莫汉担心他过于激动能把两片嘴给戳出窟窿来。

　　高大丰：“娘拉个逼哩！”
　　薛立震：“嫩娘拉个逼哩！”
　　高大丰：“你狗日哩是不是找揍，活腻歪咧！”
　　薛立震：“你狗日的揍一个试试，弄不死你！”
　　日期：2012-04-26 13:12:19
　　高大丰没有再骂回来转身往沟下走，薛立震也转身往沟里走。双方都已经准备好了，快到沟边的时候薛立震一个驴打滚就滚下了坡。因为两边已经准备好的坷垃蛋已经呼啸着招呼上了。坷垃蛋扔出去在空气里拖着细细的沙尾巴。
　　莫汉开始扔了几个，就被指派去捡土坷垃蛋，然后把坷垃蛋运到沟底下，好让地蛋他们打。跟莫汉一样倒霉的是两个钱家一样干瘦的孩子。捡坷垃蛋远不如扔来的好玩和痛快，也危险的多。他们躲在沟底下扔完就蹲下了，捡坷垃蛋就容易被砸到。可莫汉想这是为鲁湾出力呢，就卯足了劲抬着小腿来回在沟洼周围跑着捡坷垃蛋，捡的很卖力。根生还回头夸奖了莫汉捡的快，让钱家的两个孩子快点捡，跟上供应。

　　两边的人边扔嘴里也不闲着，都在骂骂咧咧的。莫汉是知道的，嘴里骂着手上是能扔的更远的。但根生却是嘴上话多，骂的也不停，可扔的坷垃蛋却少。薛立震一直在找高大丰的大脑袋，他想一下砸中对方。子超每次扔都是列着弓一样的架子，配合着嘴里一句狠狠的：嫩娘拉个逼哩！坷垃蛋就飞到对面去了。子超骂人的时候是从来不结巴的，每次扔完他都要提下那沾满泥的裤子，因为裤子老掉，不提就能露出半拉白花花的腚瓣子。

　　看见子超脚下的鞋子已经踩的彻底歪向了外侧边。莫汉下意识的去自己的布鞋，他想看鞋子是怎么破的，啥时候破的。可没法慢下细看因为要跟上坷垃蛋的供应。两方人就这么骂着，扔着。
　　一声疼叫从对面传了过来，鲁湾这边先打中了对面的人。对面的叫骂声就跟着大了，坷垃蛋扔的也密集了。子超和薛立震却还是手下不停，探着脑袋使劲扔。根生在鼓掌庆祝自己这方首先命中目标。可咧着笑的嘴还没合上，他也被打中了。
　　莫汉当时愣了一下，看见根生脑袋上的血顺着头发缝就流了下来，根生哇的一声哭了。打中他的不是坷垃蛋，是石头蛋。石头蛋打在了槐树干上弹了回来砸在了根生的脑袋上。
　　对面下了狠手，违背了双方交仗只用坷垃蛋的潜规则，改用了石头蛋。旁边的人手里就停下了，子超一看就急了眼，满地找石头蛋。找到了架子也不列了，随着一句：草嫩娘拉个腚哩！石头蛋就像是一个流星一样带着怒火飞了出去，飞的很远。莫汉觉得已经超过了对面十房镇人的位置。薛立震吼叫着众人换石头蛋。莫汉知道这等于是对他们三个捡家伙的人说的。

　　莫汉就接着捡，另两个钱家的孩子一手捂着脑袋，防着飞过来的石头蛋，另一只手也在地里拼命划拉。两方扔出的石头有的在空中擦着飞过有的则撞在了一起，那声音听着让人脊梁骨一阵凉飕飕的。最遭殃的是中间的麦子地，已经结穗的麦苗被砸趴趴了一片一片，像是头上生了烂疮，一片片的秃顶。
　　薛立震还在撒摸着高大丰的大脑壳，想一击命中，乱石之中砸领头脑袋。子超则上了牛劲，根生捂着脑袋上的血，依靠在沟底，对子超教唆着：“砸我脑袋就是砸了你脑袋，咱是一家人。为了我的脑袋也为了你的脑袋，你得砸狗日的，往死了砸。。。。。。”
　　子超答应着，一块一块扔觉得慢就两块三块一起扔，一只手不够就两只手一起扔。莫汉一直弯着背仰着脑袋捡石头蛋捡的腰酸了，脖子也僵疼。看着子超一股拼命的劲就凑过去说不行换他来。根生白了莫汉一眼，让莫汉赶紧捡石头蛋，甭多事。
　　莫汉只好继续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