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成走后，宁骏山的老伴回屋问宁骏山。
　　“我说有啥用？于鬼子找我，说有知青和他反映，上次他说掉沟里那事，是被人打了，就是赵紫成带人干的，你说他有这事，我咋硬把名额给他？”
　　“这孩子看着老实，不会干那样的事吧？”
　　“毛头小子，说不准……再说，托关系的，送礼的，挡都挡不住，这帮孩子来的时候，一个个的，好像要在这扎根似的，这才几年，跑得比兔子还快，对了，上次我给你的那块手表，你收好了没？”
　　“收好了。”
　　“给闺女留着，结婚的时候给她。”
　　宁骏山说道。
　　宁骏山不是稀罕那块手表，于鬼子和他说了他上次挨打的事，宁骏山本来可以帮赵紫成说话，无凭无据的事。

　　可宁骏山动了一点私心，他是真心喜欢赵紫成这孩子，走了，可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政策说不准，只要赵紫成不走，自己的闺女就不一定是白惦记。
　　给于乡长反映情况的那个男知青，叫杨林。
　　对于那个由秦大志挑头，路鹏撺掇，赵紫成是唯一提出阻拦意见的人，现在却莫名为这件事背了锅。

　　秦大志已经走了，赵紫成是最有可能占回城名额的人，端掉他，自己还能在于乡长那里买个好。
　　杨林又搭上两条烟，终于挤进了这次回城的名单。
　　心急火燎的赵紫成第二天没去上工，直接去了乡政府，把宁骏山堵在了办公室。
　　“宁书记，这次回城为什么没有我？”
　　赵紫成一进门就直接问道。
　　“……你先坐。”
　　“我爸的病越来越重，不是说有一个名额也会让我先回去吗？”

　　赵紫成坐在宁骏山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具体的，你还是去找于乡长问问。”
　　“宁书记，什么变化？”
　　“……你还是和于乡长好好谈谈。”
　　对于于鬼子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那次挨打，宁骏山不好说什么，只好把赵紫成支给于鬼子，要是两人谈得好，下次赵紫成说不定还有机会，这次是肯定不行了，已经公布了。

　　赵紫成去找于乡长，于乡长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有事？”
　　“于乡长，我想问问，这次回城的指标，有什么标准？”
　　“综合考虑吧，个人表现，家庭困难，都有。”
　　“您说的这些，我哪条够不上？”
　　赵紫成问道。
　　赵紫成和宁骏山接触得比较多，从宁骏山的口气里，赵紫成听出自己回不了城，应该是于鬼子的事，心里难免有气，又年轻，所以说话就有一些质问的意思。、

　　于乡长似乎是早有准备，他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哪条都够得上，可你是知青点的组长，你走了，谁来顶你的位置？哪一个能顶起来？那不就放羊了？”
　　“那总不能就为这，就不让我回城吧？表现好，当组长，反而不如那些表现不好的？”
　　“你不能这么考虑问题，回城，在这里，不都是一样的干工作？再说了，这次回去的，都是有实际困难的。”
　　“我家的困难怎么就不考虑？我爸得的是癌症，这为什么就不能考虑？”
　　“都考虑了，这是开会举手表决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你的情况我记下了，下次要是有指标，我们会考虑。”
　　“下次，下次要到什么时候？”

　　“这谁能知道？”
　　赵紫成在于乡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脸色都变了。
　　今天下田劳动的知青懒懒散散，一边干一边怪话连篇，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就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了。
　　赵紫成也不管，他一屁股坐在田边，也不干了。
　　“这一次，怎么还没有你？”
　　陶玲玲待那些人走远了之后，过来坐在赵紫成身边小声问道。
　　“谁知道！”
　　赵紫成懊恼地说道。
　　“我以为这次，你能和张玉凤一起回去。”
　　“……”
　　赵紫成没说话。
　　“听别人说，这次回去的，都送礼了，张玉凤送的是两块手表，在她枕头下面，有看见的。”
　　“……你什么打算？”
　　赵紫成岔开话题问道。
　　“我？不知道呢，反正我家里不可能拿出买两块手表的钱给我送礼。”
　　“……唉！真没意思，干还不如不干。”
　　赵紫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次，怎么还没有你呢？”
　　赵紫成回到家，父亲在东屋的床上睡着了，郑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小声问他。
　　“……乡长说，我走了，知青点没人能顶得起来，让我再等等。”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没说啥时候能回来？”
　　“没说。”
　　“……那就再等等，不急。”
　　郑琴说道。
　　郑琴坐在赵紫成的对面，赵紫成忽然看见母亲的头发白了不少，原来没怎么注意，看见心里不由得抖了一下。
　　赵紫成听母亲说，现在父亲打一种针，是进口的，单位不给报销，一针就十几块钱。
　　“这药真是好东西，打上，眼看着你爸爸的脸色就好看，人也精神，就是太贵了。”
　　“……贵就贵，只要我爸好好的就行。”
　　“你爸的意思，是不打了，就打那些能报销的。”
　　郑琴小声说道。

　　“该打就打，钱我想办法。”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在梨花乡的工分不高，一天就三四毛钱，每次发下来，赵紫成只留下路费，其他的都交给郑琴。
　　可在十几块钱一支的进口药面前，这点钱，杯水车薪。
　　“你在农村，你能想什么办法？好好干你的，家里别惦记，你齐叔叔给找的这个铰手套的活，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二十几块钱呢，顶算是多了一个人的工资。”
　　郑琴说的这个齐叔叔，是赵国富的战友，他在一家皮革厂当车间主任，厂里有照顾家属的一些活，能拿到家里来做，齐叔叔申请了一份，拿过来让郑琴做。
　　这个活，是把整张的皮料，按照厂里给的模版划线剪裁，据说是一种劳保手套。

　　加工劳保手套的皮料不是好皮料，大多是一些等外品，不光形状不一，还有破损，要铺在地上拿着模板比对，大块的地方，剪手掌，零碎的地方，剪手指的部分。
　　“你大妹回来就干，晓芳也能帮上忙呢！”
　　郑琴笑着说道。
　　赵紫成没说话，他转身走到西屋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赵晓梅正拿着一把剪刀，站在桌子旁边，对着铺在桌上已经画好线的皮料剪裁。

　　这张桌子是家里的吃饭桌，原来放在堂屋，现在搬到西屋来了。
　　赵晓梅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是赵紫成，没说话，继续低下头剪。
　　旁边在一张方凳上拿着一个拇指的模板在零碎皮料上画线的赵晓芳，看见哥哥进来，连忙起身跑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咱爸闻不了这个味道，说头疼。”
　　赵晓芳说完，继续坐回去画线。
　　“你这是画的什么？”
　　赵紫成问小妹。

　　“大拇指。”
　　赵晓芳拿着手里的那个拇指模板，举起来给赵紫成看，笑嘻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