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02 09:13:10
当子超把一根棍子抄在手里的时候,他一脸正经的打量着棍子,掂来掂去。莫汉也一脸严肃的盯着子超,他望望躺着的猪又看看子超手里的棍子。后面有人摁住了猪身子,子超举起棍子,一疙瘩肉就从后背到了胳膊上,又到了棍子上。莫汉看见那疙瘩肉就从棍子上砸在了猪的脑袋上。一下,再一下猪就翻了白眼,可那阵剧烈的震颤让猪好像高丨潮丨了一样。莫汉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又红了,周围的空气里又弥漫起了血腥味,就像自己爹娘死的那天。
子超用热水把猪的脖子擦洗了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一刀捅进了猪的脖子里。薛得金慌慌张张把那个木盆拿了过来,当刀子抽出来的时候,血就喷了出来。像是决堤了,血呲的很远。看到那血的劲道,就能明白生命为什么那么热烈。之后的事就简单了,子超以最快的速度把一头猪从一个整体分解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肉,除了那个猪头就再也看不出猪的本来模样了。
子超这时候才解下满是血点子的围裙跟莫汉说话:“你咋过来咧,看你比以前壮实了么,最近咋样?”莫汉愣了下,然后无奈的努出一个笑。莫汉没说话,但他却知道子超不再结巴了,不知道子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结巴的。那些年常挂在鼻子上的鼻涕也不见了。
根生从外地上学回来之后,最大的变化无疑是那副戴在眼睛前的眼镜。以前的根生就活在鲁湾里,可有了那副眼镜之后根生就跟鲁湾隔离开来。让鲁湾的人看根生就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是不能言说的。眼镜一戴看着就是有学问,而且学问还不浅,要不能戴上眼镜?!
莫汉觉得没变的是地蛋,他还是老样子。除了长大了之外,就是变的更混了,家里人已经管不了他。他也不再想在鲁湾这巴掌大的地方混,就到了外镇甚至到了县上。鲁湾的人多少都怕地蛋,老人们都说地蛋是手贱,嘴贱,眼睛也贱。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贱让地蛋无人不厌。可当外地的年轻人提起鲁湾有个叫地蛋的小年青能折腾的时候,鲁湾的人就多少有点自豪了,甭管咋说好歹算一号人物。地蛋几次跟人们说起他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钱国奎。可钱国奎从那次走了之后,在不久就传来当兵去了的消息。还被分去了新疆,这让地蛋感叹不已,因为他觉得放眼鲁湾,曾经能跟自己叫板的就只有钱国奎了。可是新疆太远了,地蛋能出鲁湾,去外镇还能到县里。可他到不了新疆,这就让人无比惆怅了。
年三十晚上,鲁湾的街上传来的鞭炮声。年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孩子们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可以在过年的时候穿新的,吃好的,玩的也比平常日子多。狗也比往常兴奋,站在街口咬个不停,在向人们宣告着年来咧。
莫汉从薛得金家割了点肉,只是一块肥肉和半碗猪血。人们笑着莫汉不来个猪头煮煮吃么,猪头肉香着呢。那些肥肉只能炼油吃,肉渣狗都不乐意吃哩。莫汉知道他们在讥嘲自己呢,就笑笑不说啥,提了肥肉和猪血回了家。晚上莫汉用芋头面掺了两捧麦面包起了饺子,平时莫汉是舍不得包一顿饺子吃。饺子馅是白蒿菜,这种菜是一种野菜,秋天是最多的,入冬以后就少了。但在那些地沟沟的洼洼里或者草蒲下面还是可以挖到。莫汉是挖了两天才挖到够包一顿饺子的白蒿。莫汉能吃,平时不干活的时候,他就吃半饱怕自己吃饱了太浪费。把买回来的肥肉炼出猪大油,屋子里开始漫着肉香。大黑驴在驴棚里不老实的发着吐噜吐噜的声音,莫汉坐在屋子里跟大黑驴喊话:“叫啥哩,别急,今天过年咧,有我吃的肯定就有你吃的!”莫汉出门把大黑驴的缰绳解开,大黑驴绕着院子走两圈就站在屋门口静静的看着莫汉包饺子。把一勺子猪大油放进白蒿馅里,馅盆子就冒出了油花花。莫汉就满意了,和面,揉成长条,揪成面疙瘩,然后擀剂子。莫汉在回忆着娘在以前包饺子时的情景,饺子包出来了。莫汉原本是想把饺子包的小小的,精致一些。可饺子还是大了,而且东倒西歪。怎么也摆不出个阵型,屋子里的煤油灯火明明灭灭,忽闪不停,映的莫汉脸发了红。莫汉笑着看大黑驴,大黑驴用一只眼看着屋里的他,看不见莫汉包的饺子,只能看见莫汉在灯火中闪现的脸。莫汉又用树上摘下的香椿叶把猪血炒了一碗菜,一顿年夜饭就做好了。
莫汉把大黑驴重新牵回驴棚,他把给大黑驴准备好的细粮端了出来,是一碗豆子。莫汉摸摸大黑驴的脖毛,催促着大黑驴吃吧,过年了吃饱了就不会想自己的亲人。莫汉把饺子和猪血菜盛出来打包好了然后提着一个篮子出了门。他要去看看猫婆和爹娘,他们都还没吃呢,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应该是比这边要好吧。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溢出光来,街巷里飘着菜香和欢笑声,那些偶尔传出的咳嗽声里也透着喜庆。路过镇街的两个大石狮子的时候,莫汉摸了摸它们,然后对他们说:“过年好啊!”石狮子没说话,半埋在土里的身子歪在那里。等莫汉走过去了,它们转了头笨拙的眨眨眼望着着一个黑黝黝的年轻人提着篮子向北去了。
日期:2012-05-02 12:46:21
下集—阳部
第13章— 壬子
莫汉依然做着给驴配种的活计,一个人的日子让莫汉看起来更加的成熟和稳重,地里的活计都是他一个人在弄,虽然是一个人但莫汉勤快,地里的庄稼打理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人们总是称赞莫汉能干。那古铜色里透着黝黑的肤色常常让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见了莫汉就羞答答的小声议论着,议论着莫汉以后会娶哪家姑娘呢。那是属于那个年代的流言蜚语。
突如奇来的一场怪病像瘟疫一样席卷了鲁湾镇,这怪病不是夺人性命,而是让人产不了生命,就是老娘们小媳妇都不再有喜了。细算起来就是从钱东方的媳妇生完那个孩子之后除了那之前怀孕的往后就再没哪家的女人能再怀上。这场瘟疫远没有真的瘟疫那样在人们心中引起恐慌,这场无形的怪病起初只是让鲁湾多了很多打骂自己婆娘无能的事。那个年代是没有计划生育的,那些生了一堆女娃却不见一个带把的娃的人家就着急的不得了;更百爪挠心的则是那些连个孩子毛都还没有的新婚人家。家丑不可外扬,起先那些人家只是在家里愁眉苦脸,有怨气也只关上门在家里撒,遭殃挨揍的女人们也无话可说。百善孝为先,而无后为大,这些祖祖辈辈活人的规矩让她们无话可说又无地自容。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伺候男人伺候公婆,有活就赶紧抢着干,多少好博个好脸。可某天当有人在镇街上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开抱怨这件事的时候,他竟获得了人们的理解和同样的抱怨附和。原来这不是一个人,一家子的病。当所有人跟自己一样都倒霉的时候,倒霉的人就不再那么苦闷,甚至还会有了一种豁达。这是人性里最卑贱可笑的地方,可这件事从一个秘密变成了一个公众事件,其所产生的恐慌和焦虑就扩大了。人们这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瘟疫。
鲁湾的人们开始交流着消息,哪里哪里有一个神医圣手,十里八乡的大小大夫就被陆陆续续请到了鲁湾。人们就期待着有一个人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医好这病,可结果却是都治不了这毛病,钱福贵甚至把县里大医院的大夫也请来看了,也是摆摆手说不出个所以然。治不了就求神问卜,神汉巫婆请了一箩筐可依然是没见谁家生个一指半崽,薛神婆曾经一度变成了香饽饽,这个垂暮的老太婆把她几十年神婆的把式都用上了,可老天爷这次没有再开眼望望她。几年了鲁湾镇没一个孩子出生。人们纷纷都说是鲁湾遭了诅咒了,刚开始外乡的人说此话,鲁湾的年轻人们还追着人家打,可后来鲁湾的人慢慢的也认了命,觉得鲁湾真的是遭了诅咒了,只能乞求老天爷开恩哪天破了这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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