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农村生产队已经是人口逐年增多,劳动力逐年增多,有限的土地,有限的经济收入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超负荷的需求了。一个劳动力一年的收入仅二三百元,养三四口人还可以,超过五口人就要从生产队借债了,生产队再从信用社借,信用社再从农户种粮的收入中收取,由于收入有限,这样的三角债往往越滚越大。像我这样养活十几口人, 每年都要欠三四百元的债,累积下来已经欠了生产队一千多的三角债了,还有越欠越多的趋势。
一些思想活络的人,早就吃腻了大锅饭,经济一放开就开始想方设法赚钱,弃农经商了。我也下决心出去闯一闯。
八零年春天,我家的房子已经住了十七八年,需要翻盖了。我就四处去买木料,搭建临时住所安置一家老小,再拆老房子,盖新房子。所有这些大小事情都很耗时间,我只好耽误工不去队里干活。等房子完工后,我已经耽误两个月工了,就算坚持干到年底,也只能挣到两千工分儿,二百来块钱工钱,更是领不回来口粮了,还不如自己去做点买卖或者找点临时工干干,也比在生产队挣得多。这样,我向生产队说明了情况,请了假,和家里交待完琐事,就汇入到匆匆进城谋出路的人流中了。
离家后,我到附近的县城转了几天。先去农贸市场转了一圈,那时交通运输还不发达,城乡居民的经济状况也都很差,各类“专业户”还没形成。在市场卖菜的和卖农副产品的绝大部分是自产自销的农民和少数的郊区菜农。 所以,我走马观花地在市场溜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借鉴的。我又到几个建筑工地去问了问,技工工资每天三元,力工每天一块五毛七。我没有木瓦工技术,只能干力工,每月满勤也只有四十七块钱,再去掉二十块伙食费和杂费,估计所剩无几了。我觉得不妥,就又去寻找别的出路。
在县城游荡了十来天,也没找到什么可干的,我就打算赶快回家了,在生产队里就算挣得少,也比现在这样坐吃山空强。打定主意后,我早早回到旅社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家。发现我房间里住进了一个新房客。相互寒暄后,知道来人是黑龙江加格达奇郊区菜队的书记,老家就在这个县,这次回来是想找一些懂种菜技术的农民过去种菜。因为当时加格达奇被划为特区,市委督促郊区搞好城市菜篮子的供应,要集中组建一个菜队,搞大棚温室的蔬菜种植。听说我的情况后,他一拍我的肩膀喜出望外地说,“这也太巧了,我算找对人了,这回你就跟我去,帮我把菜队建起来,把技术人员培训好,我立即着手给你安排住房,落户,争取五一节前帮你把家搬去!”
我当天就跟赵书记去了加格达奇郊区百花排大队。这个赵书记领我巡视了一下他们全大队各自然屯的地理情况,自然条件,又坐下来找了全班人马研究制订了组建菜队的方案,甚至立即请来了信用社,物资局的负责人,对方案所需的财物支持当场拍板。
散会后,赵书记跟我说,”老弟呀,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虽然跟你接触了短短的一天,但是我觉得你是能委以重任的人,你快回去把家搬来吧,咱们这里接下来的一切好戏都等着你唱主角了,你快去快回啊!” 喝完饯行酒,赵书记一行人送我到车站,又大声叮咛,“老弟,千万千万快点回来啊!”
日期:2012-04-26 20:32:06
一天一夜之后,我回到家,孩子们从窗户里面看到我回来,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七嘴八舌地说,“爸呀,你可回来啦,你快看看我爷爷去吧!疼得都不行了!”我一愣,赶紧冲进屋里,看到父亲趴在炕上大声呻吟着,枕边放着些止疼片,膏药什么的。母亲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说,“小玉田哪,你可回来了,你爹脖子上长’坎头’了,又灸艾子,又贴膏药都不顶事啊,这不得活活疼死吗?”我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对母亲说,“没事,这不就长个疖子嘛,明天咱们去医院一割就好了。有病就得赶紧上医院嘛。”这一宿,一家人折腾着没睡好觉,第二天天一亮,我弄了个简易担架,找了八个人轮班抬着,把父亲抬到了二十里地外的五家站镇卫生院。主治大夫立刻给安排了手术。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大夫说,没事了,再住个三四天院,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要是早来几天早就好了,也不会遭那么多罪了”。
才住了两天院,父亲就急着出院回家,我知道他是心疼花钱,坚持要他多住几天,医院条件好,护理及时,好得快。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了父亲又住了两天,这回父亲说啥也不肯继续 住了,竟然自己跑到医院大门外等着。我们也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
回家后,按照医生的嘱咐,父亲按时吃药调理,很快就好了。可是这时我发现母亲面容越来越憔悴了,时不时地皱眉,感觉像是强忍病痛。我问母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母亲说,“没啥大事儿,就是肚子有点儿疼。”我又详细问了一下,跟母亲说,“我先去卫生院跟大夫说说症状,让他们先给开点儿药吃着,要是管用就省得你往五家站折腾了;要是不管用,咱们就去找大夫治。咱们有病就治,别怕花钱。”我小跑了一个多小时,跑到了五家站卫生院,跟大夫详细描述了母亲的症状,大夫说,“可能是肠炎,我先给你开点新诺明,你回去让你母亲吃了看,观察一天,要是不见好转,要立即送过来,千万不能耽误了!”我谢过大夫,又一路小跑回到家。母亲吃了一天三回,一下子全好了。这回母亲高兴坏了,着实把我夸奖了一番,也宝贝似的把剩下的几片儿新诺明珍藏起来。大病初愈的父亲则说,“还得是小玉田哪。咱们俩呀,哪儿都不去,就在小玉田这养老了。人上岁数难免个天灾病业的,这小子大大咧咧的,不心疼钱,孝顺哪!”
看着父母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实在没办法开口跟他们说搬家这回事,就先等等吧。
一晃从加格达奇回来十多天了,有一天邮递员送来一封加急电报。我一看是赵书记发来的,十万火急地催我快去。我终于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了父母,征求他们的意见。
母亲沉默了半天,神色黯然地说,“小玉田哪,你实在要走就走吧,你是为了孩子们能过上好日子,到城里去也能有点出息,我们不能拖你后腿,可我这一辈子跟你爹俩张张罗罗地净搬家了。土改时土地被收了个精光咱就不说了,搬到江北种地,解放时被淹了个精光;搬到玉泉去拴车赶上合作化归了公,下放搬回来又赶上文丨革丨,斗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盼到平反了,不受气了,不挨斗了,我知足了。再说也没几年活头了,我们哪儿都不去了,就死在这老地界得了,省得死在外面还得麻烦你们往回折腾。”
听到这儿,我傻眼了。母亲的话触动了我的良知,既然老人不愿意走,我还有什么理由非要坚持举家搬迁啊。父母离不开我们,离不开我的这帮孩子;而孩子们更离不开她们的爷爷奶奶呀。
我立刻给赵书记发了封长长的电报,解释了不能搬去的原因,也诚恳地请他向全队人道歉。我为我辜负了人家的信任,生平第一次言而无信而感到羞愧难当,可是当我看到母亲眉头舒展,与孩子们逗趣开心的样子,我也就释然了。这样做值了。
日期:2012-04-26 21:25:45
【十六、探求】
眼见半年多过去了,除了盖房子之外,我还没干成一件正事。我着急了,乡邻们劝我说,实在没啥干的就还到队里去干活挣点工分儿,挣点儿是点儿啊。家人也这样劝我。可我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自己想干的事,别人是拦不住的。本来这次去黑龙江的事,我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考虑父母年事已高,故土难离,我不忍心伤老人的心,不得已放弃了。除此之外,别人是左右不了我的。见到我这样,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我马上安排了一下家中琐事,准备再次出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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