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于苑新主张把老咸安排在我家吃住,四匹马都安排在我家喂养 。王德孝和于苑新每天出去寻找买主,晚上回到我家聚齐,说说情况,再商量一下第二天的对策。这样奔波了四天,没有找到买主,还带回消息说附近几个屯有人用汽车运回三四拨牛马了,都搁在家里无人问津。
老咸头听到这些情况,声音沙哑地说:“怎么样,于苑新,我三番两次地要自己往回走,可你就死乞白赖地不让我走,硬把我拖到这来,这下好了,把我急病了,现在你就撵我走我也走不了啦,死我也死在这了,你们看着办吧。”
现在,不光于苑新傻眼了,连我也傻眼了:这老咸头吃住在我家,玉春腆着个大肚子每天盘来碗去地伺候着,跟伺候老爷子似的。我自己还有一双父母要侍奉呢,他老咸算个老几啊。可是一想,人家老咸也没想来呀,今天这局面不都是于苑新一手造成的吗?想到这,我特别的懊恼,又有苦难言。
于苑新和王德孝两人又出去跑了两天,还是没什么结果,沮丧地来我家,草草交待了两句就走了。第二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从此两个人再没露面。老咸天天耗在我们家,也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转眼老咸在我们家住了快一个月了,我前前后后想了想,觉得与其这样耗着,不如痛痛快快地打发老咸走算了。这天早饭后,我对老咸说:“咸叔,事情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是不负有任何责任的。我对你的见解和判断都是信服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强求你到我们这儿来。现在既然你已经来了,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们两个也都不靠前儿了,虽然我从来没向你许诺过什么,我也绝不会推卸责任,袖手旁观。你算算你这匹马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凑,尽快打发你圆满回家。”
老咸头硬咽了好一阵,才说:“玉田哪,这次咱们相遇在一起,又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发现你是个诚实稳重的孩子,没有半点花言巧语。能和你这样的人相处,是一辈子的福分。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实实在在地说,我这个马买的时候是五百块钱,这你也知道,又上了一百来块钱的交易税,加上一路盘费,你就给我七百钱算了。” 我立即答应下来,就去几位至亲好友家,唠了会儿嗑儿,排解一下多日来的郁闷之情,又东拼西凑借了五百块钱。
晌午时分,我回到家里,跟老咸说只借到五百块钱。老咸立即面露难色,我赶紧说:“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你到三岔河火车站,到三岔河之后我再找人把钱给你凑齐。我办事你放心,肯定言出必行。”我说着这番打肿脸充胖子的“爷们儿”话,内心还是充满矛盾,郁闷而又不平衡。我心里想:我是不是鲁迅笔下的阿Q啊?
日期:2012-04-30 23:32:54
【二十二、迂回】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催玉春起来做早饭,招呼老咸吃完早饭,就送他去三岔河。傍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三岔河镇,到了玉春弟弟家借了二百块钱。
本想把钱交到老咸手中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当我把钱交给他时,老咸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一把攥住我的手说,“老弟呀,你是我大半辈子遇到的第一个有文化,有见识又宽宏大度的人哪。虽然你岁数不大,可是你比我成熟多了。你厚道,敢担当,到哪儿都有个大哥样,就这一点,我老咸远不如你。今天你把事办到这个份上,我老咸也讲一回义气。我不让你回家了,有你如此仗义地拿出的七百块钱,说是我的马钱,实际上是你的江湖义气。小王和小于子是你的乡邻,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今天,我只把你当作 手足兄弟,为了回报你这份情谊,我也执意要求你跟我走一回,先到梅河口我家认认家门,咱们再马上回到内蒙古,靠我大半辈子的交情,咱们一定要像模像样地做几笔好买卖,把你这一年的损失找回来。”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我有些恻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咸叔,谢谢你的高抬,我和你比,还差得远哪。这次令你如此心力交瘁,我也有一定过错。小王和小于子毕竟是我的好兄弟,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我也脱不了干系。只要你说出几句知心话,我就满足了。这一趟啊,我还是不跑了。”
不管我怎么推辞,老咸还是喋喋不休地要求我跟他一起走。我仔细想想,这次买的马还拴在家里,卖不出去。眼下到了冬底,一年来我做成的唯一一次买卖就这么搁浅了,一家老老小小四代人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呢,我要是真能做出点什么成绩,也能弥补一下对他们的亏欠。我有点活心了:“咸叔,我走得匆忙,也没跟家里交待,也没带钱。不如我回去在家等你信儿,你去联系好后,给我发电报,我立即赶到。”“你不用等,你这次必须跟我一起去,咱们一起去办。我都想好了,这次咱们去红山渔场买鱼,咱们一块儿过去联系好货源,你再回去找销路,找到销路后带车过去拉鱼。要是能搞好的话,年前咱们倒腾个三趟两趟的,一家赚个三千五千的就行了。”
年关将近,能给家人挣个三五千块钱过年,这样的诱惑太大了。我当即跟老咸上火车去了梅河口,在他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坐车去了通辽,一路辗转来到他二姑爷家。老咸详细跟郭显贵描述了这一路贩马的过程,尤其着重讲了我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不住口地称赞我的为人。他姑娘姑爷也听得啧啧感叹。
听说我们接下来贩鱼的打算,郭显贵当即拍板:“那好办,过去听我姐夫说过,渔场里的王会计是他表弟,我去找他,他肯定会尽力帮我的忙。我一会儿就去把我姐夫找来,你们仨商量吧。”他说完就骑车出门了。听说他姐夫家离这里有四五十里地,往返一趟也要三个多小时。我想,人家过来,总要好好招待一下吧,就抽空去了屯里小卖部买来两只鸡和一些烟酒。老咸看见了,不免客套一番。他二姑娘就去厨房杀鸡做饭,我和老咸坐在炕上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三四个小时之后, 郭显贵领着他姐夫石景龙来了。一进屋,老咸就迫不及待地谈起买鱼的事。石景龙说:“这个事问题不大,我前几天还去红山鱼场办过事儿,正赶上外地来了一辆车,拉走了七千多斤鱼,七毛五一斤买的。你们要买多少,明天我去给你们联系。”
老咸和我商量了许多,决定买一万斤,算算买鱼的底子钱,加上运费和沿途开销,估计需要一万块钱本钱,一人五千。于是决定我第二天就回老家筹集本钱,带车一起过来拉鱼。石景龙再三保证说,货源肯定没问题,下一大网就差不多一万斤了。大家热烈地讨论着,都很高兴。这时二姑娘端上酒菜,大家无拘无束地吃吃喝喝,直到深夜才休息。
第二天,老咸一家送我去车站。老咸再三嘱咐我说:“玉田哪,你回去后,如果能联系到大买家,用量越多越好,这边货源三万五万斤的没问题。到时候,咱们光赚他点差价钱就行了,就不用动自己本钱了。”一家人又是直到火车开动才离去。
到德惠换乘长途客车的时候,我竟遇上了一个熟人,是1969年曾被派到我们生产队搞“斗批改”的工作队员小于。当年曾经凶神恶煞的工作队员,竟一把拉住我的手说:“高哥,你这些年干啥呢?当年可太委屈你啦!”看到这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我真的很难想像他就是当年那个斗批改运动的领头羊。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当年由时代刻下的爱恨,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和他像久违的好友一样交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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