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地对她说,“你告诉姐先别忙着走,我去称几斤鱼,让姐吃了饭再走。”说完我一路小跑,到丁平房的渔民家里买了几斤鲤鱼回家,帮玉春做好饭,陪她姐俩吃过饭后,帮玉春拿起她早收拾好的包裹送她们出了屯。她们姐俩一再劝阻我不要往前走了,我们都停住了脚步,酸楚地互相凝视了一会,转身各自走了。
这就是永别了吧。我茫然地独自回到家中,一种无可名状的孤独和凄凉涌上心头,一切大展鸿图的梦想都破灭了,唯一可以作为精神支柱的新婚家庭也无情地被拆散了,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深渊,万劫不复。
我睁着双眼捱到天亮,麻木地起床去生产队干活。到了中午吃饭时,我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玉春在做饭,母亲也乐颠颠地帮着忙活。我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赶紧拉玉春回屋里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玉春说,“本来我是不愿意回去的,就是我娘禁不起那些人吓唬,怕我以后也挨斗,才叫我回去,上次没成功,她就派我姐来,说我再不回去她就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拗不过,只好先回去将计就计。昨天我姐见你虽然明明心里特别难受,可是却一字不提我回去的事,只是热情款待她,又一再相送。她对你印象特别好。一路上,我也不停地跟她说你的好话。结果回去以后,我姐把我娘说了一顿,竟然就把我娘说服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样的事儿了!”
我听了,又感慨又喜悦。在这人人自危的无情年代,像大姨姐这样仗义执言的人实在弥足珍贵;而玉春的去而复返,又让我何其感激生活的慷慨赐予。
日期:2012-05-08 22:12:50
【十三、动荡】
这年初冬的一个夜里,四清工作队按上级指示,一夜之间全撤走了。人们正揣摩的时候,各个基层单位又遵照中央的指示成立了各级革命委员会,领导文化大革命运动。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走资派们被拉下马,斗倒斗臭后一律靠边站了,造反派的头人们,干将们纷纷登上了政治舞台,掌管了各级党政财文大权。这时,农村里斗争的矛头主要指向地富反坏右这五类人身上,斗争的方式是召开全民大会,由苦大仇深的贫农代表发言,揭发控诉阶级敌人的罪行,然后就是批斗,戴高帽游街等。
运动是父亲经受了无数次严酷的批斗,回家后还要写交待材料。因为挨了一天的批斗及各种体罚,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了,只能由我代写材料。看着父亲时常带着伤痕回家,我心里万分难过。
写材料的过程中,我也了解了父亲在土改前后参与红枪会的历史。
父亲年青时很健谈,能言善辩,又念过几年私墅。旧社会一般人家的孩子是念不起书的,所以像爷爷这样识文断字能说会道的人在族人及乡邻眼里是个奇才,是很受敬重的,有些地主老财们都敬让他三分。屯子里有什么重大事情 都要找他商量。这一年,屯里从南方来了个蛮子,说要成立红枪会,入会的人用过符咒后可刀枪不入,可保一方平安。屯里的地主老财们为了保证他们的财产不受兵和胡子们的侵害,就组织了屯里的青壮年们成立了红枪会,并一致推举父亲当了红枪会的头头,据说后来还真的赶走了两次胡子,就再也没人敢来骚扰了。这本不算件不可告人的事,可是父亲由于可能是历来在生活的环境中都倍受尊崇,逐渐在行事上有些得意忘形,有些高傲和盛气凌人,所以让穷人们感觉到了距离,也许这就是父亲后来被批斗的原因吧。
玉春自从那次从娘家去而复返之后,再也没离开过我一次。她说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多给家人些安慰和支持, 不让家人揪心。她的善良和真情,着实感动了我,也赢得了家人的尊重。父母亲逐渐把她当作 亲闺女看待,玉春的地位在家里越来越举足轻重。看到这些,我真心地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
一年之后,1967年的初秋,我们的大女儿降生了。这个小生命给我们家里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在外面奔波一天产生的许多抑郁,烦恼,一回到家,便立刻烟消云散了。18岁的玉春,自从当了母亲之后,更是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血都扑在了孩子身上,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1968年,外面的运动达到了白热化。造反派之间的派系斗争愈演愈烈,由初期的喊口号示威,到激烈的辩论,最后演变为荷枪实弹的肉搏战。
我的姨姐,当初带领剧团排练的庄淑文已经调到县里工作,同一个单位分成了“红总部”,“全无敌”两个派系。姨姐属于“红总部”,而她的对立派“全无故”的头头宋四儿,过去跟她是同学和要好的朋友,现在成了冤家对头。宋四儿向组织揭发庄淑文当年借抓小剧团之机,把小剧团安排在自己的姨表弟家,为其搞对象牵线搭桥,最终促成贫农女儿与黑五类子弟的婚姻。
日期:2012-05-08 22:13:42
县委立即派人到我们大队调查这件事。大队革委会的头头们把父亲先叫到外面,摆开了批斗的架势,然后把玉春叫去接受调查。玉春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到大队部时,看到红卫兵们已经开始对爷爷进行批斗了。县委来的外调人员让玉春讲述事情经过,玉春镇定地说,“我和玉田过去素不相识,只是在新兵欢送会上认识了他,看到他当夜校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又积极进步,一定会很有前途,我就认准了一定要嫁给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包办不了,也没有人牵线搭桥。”外调的人也被她的镇定给震住了,让玉春签字回家了,红卫兵见状也停止了对父亲的批斗。
回家后,父亲说,“玉田媳妇啊,今天大队革委会那几个人,就是摆阵势狠狠地批斗我,吓唬你,你要是害怕了,顺着他们诱导的方向去说,那咱们就惨了,没想到你还真敢说话,怪有胆气的。你可真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哇。”
经过这件事以后,玉春真的越来越成熟了,越来越像一个富有阅历,大气洗练的女性,同时她也越也越像个称职的贤妻良母了。在我们这个家里,上有年近八旬的老奶奶,年近六旬的公公婆婆,还有两个尚未娶妻的小叔子,下有咿呀学语的大女儿的襁褓里的二女儿,一天到晚的忙活,从不叫苦叫累,总是乐颠颠的,有说有笑,有时候竟然和老婆婆和奶婆婆说起笑话来,逗得一家人捧腹大笑,驱散了所有的愁云惨雾。
男人就像每天出航的船,在风浪中颠箥疲累不堪,而家就是个优良的港湾吧,一回到家,就被这温馨幸福陶醉了,没有了倦意,没有了烦恼,想想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日期:2012-05-08 22:15:06
【十四、春归】
我们一家人在风浪中相互扶持,苦乐相伴,日子过得飞快,孩子们也接二连三地出生。一晃十年过去了。
1976年,我们的小家庭迎来了第五个千金;而那一年,中国社会却经历了空前的动荡。先是唐山大地震,接着是周总理,朱老总,毛主席相继逝世,举国齐哀。紧接着,我们在广播里听到,四人帮被粉碎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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