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奴。”桃符重复了一遍,面上露出一点笑容来,“我叫桃符,大名司马攸,七岁了。”
“原来你果然是司马家的人。”潘岳点了点头,奇怪地问,“你不是有侍卫保护吗?还有你的荃姐姐呢?”
“我今天急着来追荃姐姐,只带了一个侍卫,结果回来的路上就遇见了那些坏人。他们把我打昏了,我也不知道荃姐姐怎样了……”司马攸说着,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潘岳下意识地安慰,却在司马攸刹那点亮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说了大话,耳根微微红了起来。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半是掩饰半是好奇地问:“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不知道。”司马攸勉强说到这里,小脸已是煞白。他不再说下去,只是用袖子捂住了眼睛。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救你呢?”潘岳扯开他的衣袖,有些着急起来。
“我不用你救,爹爹会来救我的。”司马攸看着潘岳,语气认真又自信,不愧是当朝第一权贵司马家族的子弟。
“那好吧。”潘岳有些小小的失落,在司马攸对面坐了下来。
“我刚才说错了,他现在是我叔父,不再是我爹爹了。”见潘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困惑,司马攸忍不住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伯父没有儿子,我爹爹就把我过继给伯父当儿子,所以爹爹就变成我叔父了。”
“你爹爹也舍得?”潘岳脱口问道。在八岁男孩的心中,只有不受父母喜欢的孩子才会被过继给别人吧。
“嗯,爹爹说伯父比他厉害,我给伯父做儿子前途会更好。”司马攸刻意维护着爹爹的形象,“我知道爹爹是喜欢我,才把我过继给伯父的。”
“明白了,所以你伯父现在才是你爹爹,对吧?”潘岳又问。
“我只称呼他父亲,不会叫爹爹。”司马攸忽然有些黯然,“我心里的爹爹永远只有一位,我知道他才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就算所有人都嫌弃我,爹爹……叔父都一定会来救我的。”
“看你这么乖,谁会嫌弃你啊?”潘岳见他比自己小一岁,自然生出了些哥哥的心思,伸手揉了揉司马攸的头发。
“你不知道……”司马攸有些忧伤地耷拉下脑袋,忽然朝着潘岳的身边挨了挨,“檀奴,我冷。”
此刻天色渐晚,山谷中风寒露重,土洞中更是冷如冰窖一般。潘岳伸手揽住了司马攸,两个孩子就这样互相依偎着,蜷缩在土洞角落里取暖。
“别人为什么要嫌弃你?”过了一会儿,潘岳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追问究竟。然而尚不等司马攸回答,土洞中骤然一亮,竟是有人拿着火把走了进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潘岳看到来人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不由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由于极度恐惧而变了调。
“滚开!”一个黑衣人嫌潘岳挡路,一把将他扯开,另一人则伸手抓住司马攸的脚踝,将想要缩进土洞最深处的男孩拽了出来。他们将司马攸按在地上,一把捋开他的衣袖,尖刀顿时往他右手腕上划去。
“等等!”原本一声不吭的司马攸忽然挣扎起来,“别碰右手,换我的左手!”
“左手右手有什么不一样?”黑衣人有些不耐烦,却也随手放开司马攸的右手,将他的左腕抓了起来。刀刃一划,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出,流淌进黑衣人手中所持的一个小铜罐之中。
“右手……我以后还要写字,呃……”司马攸颤声说出这句话,随即痛得脸色发白,虽然没有惨叫出声,眼泪却在眼眶里盈盈地打着转。
“等一会儿到了时辰,你命都要没了,还惦记着写字?”一个黑衣人嗤笑一声,接了满满一罐血,潦草地给司马攸裹了裹伤口,带着火把离开了。
土洞内再次一片漆黑。“桃符,你没事吧?”潘岳没有听见司马攸的动静,赶紧朝他那边摸索过去,却引来司马攸一声痛呼。潘岳只感觉到触手濡湿粘腻,似乎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心中不禁恐慌起来。他连忙解下自己的腰带,摸索着找到司马攸的左腕,用力缠了一圈又一圈。
“檀奴,我害怕……”司马攸蜷缩着身子发抖,“管辂说我是凶星,爹爹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管辂?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潘岳一时间没想起来,只能努力安慰:“什么凶星,都是愚昧之人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爹爹……呃,你叔父也一定不会信的!”。
“可我还是怕……”由于失血,司马攸越发觉得寒气逼人。他紧紧地将自己缩在潘岳怀中,小声央求道,“檀奴,我要死了,你救救我好不好?你刚才说可以救我的……”
“谁说你要死了,你叔父马上就会来的!我保证他很快就会来!”潘岳听司马攸的语声颤抖,几乎已无法连贯成句,只能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温暖从身体接触的地方慢慢蔓延,司马攸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两个孩子在黑暗中竖起耳朵,想要捕捉救兵的声音,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又过了一会,几个黑衣人再度走进土洞,一把拉住司马攸就往外拖。在司马攸的哭喊声中,潘岳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放,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土洞角落里。等他再扑过去时,司马攸已经被强行拽出了土洞,而洞口又再度被黑衣弟子们守住了。
潘岳没法出去,却透过黑衣弟子的身体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只见山谷中的圆形高坛上不知何时点上了铜灯,将天上的星空都映衬得失去了光芒。那些铜灯围绕着高坛边缘排列,上一层是九盏大灯,下一层则是八十一盏小灯,在黑夜中化为两个明亮的圆圈。一个黑衣弟子此刻正捧着方才贮满司马攸鲜血的铜罐,小心翼翼地在每一盏铜灯内注入了一点鲜血,让灯油燃烧的味道中掺杂了怪异的血腥气。
司马攸被带出来的时候,九盏大灯和八十一盏小灯已经注血完毕。一个弟子高声喊道:“时辰已到,请师父登坛!”
话音一落,土坛旁边的茅屋门随即打开,一个人迈着方步稳稳地走了出来。借着旁边的火把,潘岳看见那人是个术士模样,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虽然相貌丑陋,身材矮胖,但颌下三绺长髯,身披羽衣鹤氅,手持锋利宝剑,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那术士一出来,四周二三十个黑衣弟子齐齐下拜,高声喊道:“参见师父!”
术士微微颔首,声音颇为威严:“为师现在就要登台行禳星之术,你等各持皂旗,为为师护法。”众黑衣弟子应了一声是,各自散开,将点着铜灯的土坛虚虚围住。
术士此刻才看了看被押在坛下的司马攸,严肃的面容中竟有几分悲悯:“二公子,上天有好生之德,管辂原本也不想为难于你。但你身负紫微六凶星相,日后必定会引起天下浩劫,生灵涂炭。管辂只能在大错还未铸成之前,以你性命行禳星之术,以期压镇灾星,更改天命,你若怨魂不灭,日后只管来找管辂便是。”说着,命人将司马攸绑了,又堵了嘴,将他放置在第二层高坛九盏大铜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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