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少女窃窃私语了一阵,果真含笑带着石崇往人群深处走去。走了一阵,前方果然又聚集了大批女子,个个手持鲜花香草,正笑闹着围着一个人流连不去。
领石崇来的几个少女见挤不进去,便大声喊了一句:“有人要来与檀郎比美了!”这一声颇为有效,一时间许多女子赶紧侧过头来打量石崇,人群也纷纷让出道来,露出了人群中心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
石崇见那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眉目如画身段风流,果然是一等一的美貌。少年中等身高,略有些纤弱,却更如同翠柳扶风,仙鹤凌云,别有一番飘逸之姿。石崇只看到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容貌远不及他,却犹不甘心,一心想在少年身上找出更多的缺陷来。
见石崇只是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那少年忍不住笑问:“看阁下的样子,果真是来与檀郎比美的?”
“洛阳檀郎,确实名不虚传。只是……”石崇忽然脸上带笑,故意顿住了。
“只是什么?”少年果然沉不住气地追问,显然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
“只是如同女人手上柔弱招摇的兰草,与在下仗剑游侠的松柏之姿截然不同。”石崇说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久仰大名,却原来不过如此。”这句话他一路上在心底盘桓了千百次,只盼着见面时能云淡风轻地甩在潘岳脸上,如今终于说出口来,不由大是畅快,只觉得这一路的辛苦跋涉都值得了。
见他当真要走,围观的女子们不由再度嬉笑起来,有人更是快言快语地拦住了他:“公子认错人了,这位可不是檀郎,是韩寿韩公子!”
不是潘岳?石崇一惊,顿时停住了脚步。而身后的韩寿也含笑走了过来,对着石崇拱手为礼:“兄台气宇不凡,不知如何称呼?如果真找檀郎有事,在下可以代为引见。”
见韩寿彬彬有礼,一派洛阳子弟的清贵气象,石崇也不愿失了风度,赶紧还礼:“在下石崇,从荆州而来,确有要事需见檀郎一面。”
“荆州?”韩寿若有所思。
“不错,在下是从荆州杨肇杨刺史那里来的。”石崇见韩寿的神色更加关切,心知事情有了希望,“只不知檀郎今日是否也来了洛水?”
“他确实是来了,不过……”韩寿看了一眼周围往来如织的游人,小声道,“他不敢太张扬,现在肯定是在哪里躲着呢。”见石崇面露失望之色,韩寿又笑道,“没关系,兄台既然是从荆州杨家来的,我一定能带你找到他。”说着,带石崇离开了人群,向着游客稀疏的北边走去。
方才他们经过的是平民百姓的踏青之处,而高门世家自恃身份,不肯与庶人混杂,便专辟了一块河岸,搭建起许多步障。所谓步障,乃是将木柱立于地上,木柱之间牵拉绳索,再悬挂以绢帛之类作为幕布,用以遮蔽风尘,也防止闲杂人等偷窥。
韩寿带着石崇一路查看,终于兴奋地朝前一指:“看,那是檀郎家的马车,他一定就在附近!”
石崇的心突突跳动起来,顿时加快脚步,走到了韩寿的前头。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后转过来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少年,正在指挥几个仆人架设步障。
听见脚步声响,少年转过身来,让石崇眼前顿时一亮。这个玄衣少年双十模样,比石崇和韩寿略大两三岁,眉目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妩媚,越发显出年轻男子的疏朗清俊。更难得的是,这个少年气质文秀典雅,年纪轻轻已有当世所推崇的名士风范,恰如空山新雨,让人一见忘俗。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檀郎,难怪她曾经说过,檀郎不仅有一副绝世的容貌,还有无人可及的锦绣才华,当年不过十二岁,就早已有神童之称,更被她的父亲誉为国士无双。一念及此,石崇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这位是……”玄衣少年见石崇的眼神忽惊忽怨,不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赶来的韩寿。
“这位是石崇公子,从荆州杨府来的!”韩寿说完,转向石崇笑道,“石公子不会又把他当作檀郎了吧?”
“在下夏侯湛,并非檀郎。”那玄衣少年性情最是温润柔和,当下赶紧表明身份,朝石崇行礼。
石崇强压着心头的不耐向夏侯湛回礼,眼睛却死死盯住了夏侯湛背后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敢问潘岳潘公子在哪里?”难道,潘岳就像个女人一样躲在车厢内,生怕外人见到吗?
“潘岳在此。”石崇话音刚落,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从车厢内伸了出来,一把掀开车帘。下一刻,一个人影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待到看清面前的人影,石崇只觉得心中被铁锤大力一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若说韩寿是皮秀,夏侯湛是骨秀,那面前的这个少年就应称之为神秀。因为那份让人一见倾心的清澈秀逸,原本就不仅仅托于皮相,还深深铭刻在神魂与气度之中,绝不会因为骨肉的增减而有损分毫。
“石崇公子是从荆州杨府来的?”潘岳似乎早已习惯了人们乍见自己的惊诧,只是礼貌而又关切地问。显然,“荆州杨府”四个字对他而言,有着与众不同的分量。
“不错。”石崇回过神来,撑起自己所有的傲气,向着面前的潘岳神秘一笑,“潘公子,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你。”
见石崇的眼睛斜斜瞥向夏侯湛与韩寿,潘岳会意:“请车上叙话。”说完与石崇一起钻进了马车,放下了遮蔽的车帘。
“石公子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见石崇一直不开口,一双精明的眼睛只是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潘岳感到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
石崇回过神,面上露出倨傲的神色:“你知道我是谁吗?”
潘岳微微一愣,随即释容一笑:“久闻镇守淮南的征东大将军膝下第六子名唤石崇,不知是否就是阁下?”
“你居然知道我?”石崇此刻尚未出仕,一向只在南方仗剑游侠,顿时震惊于远在洛阳的檀郎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不过他也是聪明人,想了想随即恍然,“你是二公子一党,自然对我父亲颇为关注。”
潘岳轻轻一笑,没有否认。石崇的父亲石苞出身寒微,全靠前大将军司马师一手提拔到了如今一方诸侯的地位。如此重要的角色,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如今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夺嫡之争已经摆上了台面,双方都想争取更多的朝臣支持。”石崇朝着潘岳前倾起身体,“如果你能为二公子争取到我父亲的协助,是不是就可以立下大功呢?”
“这是自然。”潘岳看着石崇精光闪烁的眼睛,声色不动,“不过我需要做什么,还请石公子明示。”
“和我做一个交易。”石崇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抛出的诱饵太诱人,潘岳已经动心了。毕竟二公子司马攸虽然是前大将军司马师的嗣子,可现任大将军司马昭的嫡长子却是大公子司马炎。两位公子都具备继承大将军位子的合法性,可未来的大将军只有一个。一步之遥,就是天渊之别。
“什么交易?”潘岳问。能用自己最关心的二公子作为筹码,这个石崇果然不简单。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