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已经看过一眼了。”素衣少女不为所动,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记得他的样子了,再看也是一样。”
“哎呀我这里没有花,要不你抓点干乌梅去扔他车里,也算是可以近距离接触接触。”贾荃仍然兴致勃勃地出主意。
“干乌梅可以治肺热久咳、虚热口渴,扔到他车里岂不是浪费了?”素衣少女眼睛都不抬一下。
“喂喂,拜托你对我们名满洛阳的美少年给点面子好不好?”贾荃一直看到潘岳的马车离开了贵族少女们的包围,终于气馁,折返回来坐在素衣少女身边,作势去挑她的下巴,戏谑道,“莫不是我们阿容害羞了?说说,觉得檀郎怎么样?”
“确实比我小时候见的那次还要好看。”素衣少女阿容侧头躲开贾荃的手指,淡淡回答。
“对呀,你们订亲的时候见过一面的!”贾荃又兴奋起来,“快说说,你们那次见面是什么情景?”
“还能是什么情景?”阿容有些敷衍地说,“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一本正经地坐在大人们身边,我就从帘子后面出来给他和他父亲行了个礼,然后就走了。没过几天,我爹爹就带着全家离开洛阳,去了荆州赴任。”
“这也太简单了吧,别说我,外面那些你的情敌听了都不满意。”贾荃故意夸张地指了指四周,又指了指自己,“或许洛阳之大,只有我才不是你的情敌。”
“我和他只是订亲,话都没说过一句,哪里来的情?又哪里来的情敌?”阿容神色仍旧淡淡,却十分严肃,“再说,有没有情敌,并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贾荃无奈叉腰,心想这丫头真是看书看傻了。
“自然是他的事。”阿容随口一答,又想去看书,见贾荃仍不依不饶地靠过来,敛容微嗔道,“荃姐姐别闹了,这本《黄帝外经》是我好不容易从邱老博士那里借来的,汉文帝时的珍本,他催着我明天就要还呢。”
“什么黄帝内经外经,能比得过你的终身大事重要?”贾荃猛地伸手,从阿容手中夺过那卷竹简藏到身后,“我今天带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到洛水边读书,而是为了让你看清楚你的未婚夫婿的!因为你爹爹五年前就很有先见之明地为你和潘岳定了亲,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为这个消息痛断肝肠,又有多少女子对你又羡慕又嫉妒?若是他们知道未来的潘岳夫人对夫君还不如对一本破书有兴趣,别说她们,就连我也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阿容见贾荃顿住,随口问。
“恨不得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贾荃气呼呼地说完,趴在案几上噘起了嘴。
阿容见她真的生了气,只好凑过来陪笑着说:“其实我刚才看得很仔细啊。檀郎……嗯,潘岳公子的外貌举止确实无可挑剔,就连他对那些女孩子们的态度,既不冷淡显得生硬,也不亲和显得轻浮,举止十分潇洒合度,所以才被称为‘容止无双’。可是……”阿容忽然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得这名满天下的人为夫婿,未必是我的福气。”
“这又是为什么?”贾荃急道,“我和潘岳从小就认识,他的家世人品我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走到哪里都被人围观,他却从未做过任何有辱名声的事情。你若是还对他不满,只怕这天下再没有一个人能入你的眼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阿容的眼睛落在被贾荃扔在角落的那卷竹简上,顿了顿,避重就轻地道,“他的美名如此之盛,就算行得正坐得直,只怕今后还是免不了流言蜚语,我可不愿意一辈子都搅合进这些无聊的事情里去。”
“好好好,你这些破医书就不无聊了!”贾荃气极反笑,“那你理想的夫婿,是什么样子的?”
“情投意合,推心置腹。”阿容宁定地看着贾荃,“就像荃姐姐和司马家二公子那样。”
“可是我和桃符,却总是无名无份……”贾荃提到伤心事,忽然有些脱力。她与司马攸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落在别人眼中都是天生一对,偏偏大将军司马昭和自己的父亲贾充都对此视而不见。哪怕贾荃厚着脸皮去问过父亲,贾充却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我的女儿,自然要嫁就嫁最好的。再说二公子今年才十六岁,大将军并不急着给他订亲,难不成阿荃不愿意多陪爹爹两年吗?”话到最后变成了玩笑,羞得贾荃不好再说什么。
最好的……贾荃知道父亲的意思。作为司马家的心腹重臣,贾充只会把女儿嫁给未来的司马家主君。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马家迟早会取代如今的魏家天子,那未来的大公子司马炎和二公子司马攸,迟早有一个会成为天下之主。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哪怕大公子司马炎已经娶妻生子,也不妨碍贾充的嫁女之心。当然,如果继承人是司马攸,就更加完美了。可是未来的司马家主君,究竟会是谁呢?
贾荃自以为猜全了父亲的心事,却不知贾充心中,还有一个无法出口的念头:如果司马攸在夺嫡之路上输给了司马炎,那么与他联姻带给贾家的只会是麻烦,甚至是灾祸。
就在河岸上万众争睹檀郎风采的时候,一艘装饰华美的楼船正静静停驻在洛水中心,仿佛九天之上的神人冷冷俯瞰着喧嚣凡俗的人间。
大将军司马昭此刻正端坐在楼船之内。作为魏国天下真正的主宰,即使只是依照上巳节习俗来洛水踏青祈福,他身后也簇拥着大批朝臣和司马家子弟。
众人原本正热烈地谈论着镇西将军钟会率领大军南下征伐蜀国的战果,借此机会称颂大将军司马昭的圣德和功绩,岸上却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喧哗。负责护卫的大公子司马炎吃了一惊,立刻带人奔到舷窗前,生怕发生对大将军不利的事件。
“怎么回事?”司马昭也皱起了眉头。他好不容易抛下沉重的政务泛舟洛水,原本就是为了在良辰佳节与民同乐,却不料这番平安喜庆的气氛竟会被中途打断。
“儿子这就派人去打探。”司马炎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水,若是民众拥挤引发踩踏还好,万一是宫中的魏家天子搞出了政变,怎么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楼船上的群臣们也是个个脸上变色。三年前,天子曹髦不堪司马昭专权,亲自带人杀出宫城,想要灭掉司马氏,却被贾充命人刺死。贾充虽然更加获得了司马昭的信任,司马家却也背上了弑君的罪名。如今若是再来一次天子政变,司马家会二次弑君吗?这曹家与司马家权力的天平,又该往哪边倾斜?
仿佛看穿了朝臣们首鼠两端的心态,大将军司马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见次子司马攸也想跟着长子司马炎出船舱去查看动静,便开口叫住了他:“桃符回来。你是我大哥的嗣子,我这位子将来可是要传给你的,你一定要自重身份,学会爱惜自己。”
“是。”司马攸应了,听话地回到司马昭身边,在离大将军最近的座席上坐下。他今年十六岁,一双长眉斜飞入鬓,颇得司马昭的神韵,性格更是安静乖巧,司马昭从来都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和偏重。而背对着他们的大公子司马炎听到司马昭的话,面色陡然一僵,随即狠狠咬了咬牙,推开舱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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