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拿起了桌上电话听筒：“你好——哟，怎么那么巧啊！”小曹声音紧急变调，又温柔又磁性：“我来取手机啊，手机落办公室了。刚进门，你电话就来了……打了很久？……难怪！……昨天晚上？昨天我下班手机就没带回家……你去我那里当然找不到啊，昨天晚上跟小万他们几个打牌搞了一通宵！今天一天在外面办事真是不方便，这不赶快来取手机吗？估计都快没电了，我看看——哟，你打这么多电话！把我手机都打没电了！我用座机打给你。”小曹把手机电源摁断，拿起办公室电话继续说：“手机没电了……今天？今天还要奉陪呢，小万输了跟我没完没了的！还有电视台的小夏，你没见过……对啊，这两家伙下班前来这里堵我呢，大门口就撞上了，现在正在我办公室站着呢，等等，我让他跟你说话啊——小万——小万——”小曹招呼小万：“来说几句。”

　　小万问：“谁呀？我认识吗？”
　　“张晓蓉。”小曹一面对小万说，一面回着电话里的声音：“……哦……听见他说话了？……行，那再联系。再见！”
　　放下电话，小曹对小万说：“她说听见你说话了，就不聊了，还问你好。”
　　小万笑道：“你果然是把她搞定了？真是没人能逃得过你的魔爪！”小万眼睛在镜片后面一翻，又说：“看她这电话盯你盯得很紧啊，这还没几天你就想撤？这回你啃的是窝边草，要撤好像不那么容易吧？”
　　“你太小看这个张晓蓉了！”小曹嘿嘿一笑，说：“别替我操心，说说你找我的事吧。”

　　“没事啊，你刚才不是说打牌吗？”
　　“别跟我装，快说，我还有个饭局，今天不请你们了。”
　　“真有事。”小万叹了口气，“周末部有六十份报纸征订任务，老范交给我办了。”
　　小曹一拍大腿说：“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尿憋急了就来了，早干嘛去了？早找我，别说六十份，六百份也没问题！一个酒店全解决了！”
　　“那六百份就不劳驾了，就这六十吧！”小万赶紧说。

　　“晚了啊，人家都订了！上周你们报社的校对来也说订报，他有二十份任务，我就让台里自己订了二十份《蓝岛晚报》给他，谁知道你也有任务！”
　　他一说，小万更加痛心疾首，“唉，这下麻烦了，报社的人搞征订搞得蓝岛鸡犬不宁，看来最后就只有我自己买六十份报纸了。真是他奶奶的！”
　　“别急别急，”小曹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我给张晓蓉打个电话，她现在能耐比我大。”
　　小曹用办公室电话打给张晓蓉：“晓蓉啊，刚才小万听见你来电话，说让你帮他个忙——小万自己跟你说吧。”他把听筒交给小万。
　　小万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张晓蓉就叽叽呱呱在里面说开了：“万老师，你好啊，好久不见啊！曹大哥说你们经常在一起打牌，你也不跟我联系，他说你有什么事情是吧？你尽管吩咐，只要能帮上忙。给万老师帮忙是我的荣幸啊——”

　　“是这样，是这样——”小万清了清嗓子，生怕一磕巴就插不进话了：“报社给我们部征订任务，只有六十份，但是我们——”
　　“哦，订报纸啊，我刚给你们订了三百份哦，说是要给我奖励的，哈哈，早知道从里面划六十份给你们就好了啊！”
　　一听张晓蓉订出过三百份报纸，小万肃然起敬，“了不起了不起！明年你记得把它分点给我们。今年的——”
　　“今年的……你等两分钟，我打个电话，等下回给你。”
　　小万放下电话，对小曹竖起大拇指：“真是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曹摇头道：“跟我可没关系，人家天资好，无师自通。”

　　真的只有两分钟，张晓蓉的电话打过来了：“万老师，说好了，交警支队订六十二份《蓝岛晚报》，你明天带发票过去吧。”
　　日期：2011-1-25 12:01:00
　　14
　　康康的文章在这周报纸发了头条：《高压电击事故谁是肇事者？》。文中配发了康康从乡下带来的照片，血肉模糊的秦小丽躺在破败不堪的乡村土郎中家，秦力夫妇涕泪纵横的脸和秦小川生前戴着红领巾的照片。虽然没有按老范的题来写，老范还是很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苗子。与康康一块招聘来的共三个人，两个小伙子，一个是谢书记的人，只能打打杂，还有一个想考研究生，估计也干不长，老范把希望寄托在康康一个人身上。

　　“好好干。”他对康康说。
　　等老范一出去，小万端着茶杯踱过来。他指着标题说：“谁是肇事者？搞清楚了吗？”
　　康康说：“基本清楚了，那栋房子是违章建筑，那片地是农业用地，房子一直没有报批，这一点户主自己也承认。蓝岛供电公司三年前就给他们发了通知，要求拆迁，我看见了户主在通知书上的亲笔签名。律师事务所准备起诉他。”
　　小万说：“既然是违章建筑，怎么会有市地名办做的门牌？三年前发了通知为什么没有拆迁？供电公司的责任是不是就是发通知？作为特种行业，他们该履行哪些义务？你弄清楚了吗？”
　　康康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小万说：“你的文章煽情煽得不错，已经达到了读者同情弱者的效果。但是你文章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让大家同情弱者？”

　　康康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去供电公司。”
　　“等一下，”小万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给康康，“这是户主赔你的八千块钱，你打个收条。”
　　“赔我的？他怎么不给我相机？里面还有照片呢。”
　　“他会那么老实赔你？我在报社开的证明去找了他的单位，他不交相机，单位以后就按月从他的退休金里扣钱！”
　　康康看着小万，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就一笑。这个笑容让小万脑子亮了一下。

　　康康平时很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可不知为什么一张脸看起来总像是结着冰，她的眼睛看着你却不聚焦，又像懒散，又像迷茫，深不可测。正当你认为她很神秘，城府很深的时候，她忽然一笑，她一笑，这种感觉就化为乌有。那张脸瞬间灿烂，好像黑屋子突然开了一扇窗，窗前的人蓦然闻到原野的清新，这时的她完全沐浴在阳光下，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亮。这种笑容让小万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康健平时老气横秋，但他的笑容却是孩子般的天真。

　　小万脱口道：“康康，有一个叫康健的，也是你们湖南人，你认识吗？”
　　康康看着他，又一笑，说：“康健是我哥。”
　　小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康康，重新打量她，越看越觉得面前站的就是他的好朋友康健。
　　小万常说，如果康健在，就没小曹什么事了，那时的康健已经有了小曹现在的雏形，爱张罗；不同的是，康健更有江湖气，他有事时张罗大家做事，没事时张罗大家吃饭，那时的媒体就像提前到了共产主义，有事大家做，有饭大家吃，不分等级，没有贵贱，和谐美满，其乐融融。
　　日期：2011-01-25　14:34:04

　　一次他们几个年轻人去露天电影院看电影，发现后面人站着挤得密不透风，前面几排却空空荡荡只坐着七、八个人，他们不知深浅便往前挤，一个蓝岛本地人扯扯康健衣角，悄悄说：“烂崽，烂崽！”
　　这群烂崽占了一排座位，不许有人在前面挡着，他们身边摆满了啤酒瓶，看得高兴了摔一个，没有人敢靠近他们。
　　康健对那个好心的蓝岛人点点头，跟小万他们一示意，几个记者便大摇大摆往前走，走到烂崽前面一排，腰一弯齐刷刷坐在水泥凳上。
　　“找死啊！”后面的人一声断喝，小万直觉得头皮一紧，额上便沁出冷汗来。小万从小到大循规蹈矩，跟人干仗从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嘴皮子利索，但一听说打架就手重脚笨，胳膊都不会抬。小万回头一看，后面的人每人抄一个啤酒瓶恶狠狠看着他们。
　　“你们——”小万还想跟他们讲讲道理，只听砰地一声响，康健抓起一个瓶子，磕掉瓶底，锋利的刃口抵住后面一个人的脖子，“来啊！来啊！”康健阴着脸大声说。

　　剧场秩序大乱，人群哄地四散开去，剩下对方八个人和五个记者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