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小夏！”小夏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他，一睁眼，看见头顶上悬着一盏方形的吊灯，觉得似曾相识，再细听，那个声音还在喊：“小夏！小夏！开门！”
　　难道误了什么采访？小夏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误了采访，扛着摄像机张皇失措找会场，跑到这里不是，跑到那里也不是，一直跑到一身大汗醒来。小夏定了定神，发觉不对，他已经不拍新闻了，他是外宣部的编导。这时，他听出来了，是外宣部的主任在喊他。
　　小夏打开门，看见主任衬衣已经湿透了，不由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主任眼神异样地打量他，摆摆手说：“没有，没出什么事。家里有吃的吗？”
　　小夏说：“你饿了？我有方便面。”

　　主任又打量他：“我饿了？”主任伸手摸摸小夏的额头，点点头，说：“是是，我饿了，我们泡方便面吧。”
　　主任泡了三包方便面，自己吃一包，小夏吃两包。吃完面，主任递给小夏一支烟，说：“抽吗？”小夏迷迷糊糊接了，主任便给他点上火，自己也夹一支在嘴上。
　　主任说：“小夏我跟你说个事，但是就到你这里为止，绝对不能说出去。行吗？”
　　小夏说行，主任便接着说：“你知道易喧喧跟谁吗？——台长。”
　　主任抽着烟，一边把手中那包芙蓉王烟盒翻来掂去地看，好像那上面印的是小夏，而不是一朵芙蓉花。
　　主任对芙蓉花说：“跟谁其实无所谓，美女是一种资源，开发也好，侵占也好，利用也好，使用也好，属于上层建筑，是另一个领域的东西。她可能是礼物，可能是招牌，可能是美酒，可能是鸦片，可能是毒药，她就是不是人。要说当个美女也不容易，面临的诱惑太大太多，是个人都经不住。这个，有句俗词怎么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拥有过就算有福了，你小子知足吧！”

　　小夏说：“主任，你不用说那么多，我都明白。”
　　主任站起身，把烟头掐灭，说：“明白？那就好，我走了。晚上加个班，把节目编出来，我明天要看。还有，把手机打开，别让人满世界找你。”
　　主任走了，小夏盯着茶几上的烟盒出神，烟盒上，一朵芙蓉花镶嵌在一片金色里，似乎是铜镜里的花，这是镜中花的意思吗？小夏再看看手中抽剩的烟头，猛然意识到主任把烟忘在这里了。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迅速从烟盒里再取出一支点上。
　　从这一天开始，小夏抽烟了。
　　晚上，小夏真的去加班了。机房里没有人，小夏打开编辑机，把几天前录的带子塞进去，摁下播放键，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大家好，我是易喧喧。”
　　屏幕上，易喧喧的特写直逼过来，小夏无处躲藏，抬头凝视片刻，终于泪如雨下。

　　日期：2011-04-09　14:15:48
　　43
　　部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小万一下忙起来，今天下班接儿子又晚了。幼儿园空荡荡的，儿子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一个女老师坐在门口，一条腿像栏杆一样横撑着，小万还没来得及叫儿子的名字，儿子就尖叫一声扑到膝前：“爸爸——”
　　每天进幼儿园前，儿子都要叮嘱一句：爸爸你要第一个来接我。可是最近小万却总是最后一个来接他，这让小万很内疚，想着家里没了钟点工，李小芳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就对儿子说：“爸爸带你吃肯德基好吗？”
　　儿子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好啊好啊，吃肯德基去咯！”
　　蓝岛刚开了一家肯德基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买只汉堡就跟火车站买票一样，排队的人都排到大马路上来了。小万看见墙上那个肯德基标志有点爱恨交加，这个戴眼镜的老头咧着嘴直乐：这么多中国人哭着喊着来送钱，真是开心！小万不明白，儿子也没有出过国，没受过崇洋媚外的教诲，怎么一听肯德基就兴奋？
　　小万好不容易买到一个鸡腿汉堡，一杯可乐，又给老婆买了两只鸡翅，抱着儿子从人缝中挤出来，他说：“我们回家吃吧，这里没有座，回家晚了，你妈该骂我们了。”

　　但是李小芳今天心情很好，眉眼都是笑意，她顾不上追究小万回家晚的事，把小万往厨房一拉，先告诉他一个新闻：“你今天没早点回来，要不就撞见这里一场好戏了！郭大姐的老公带个女人回来住，被郭大姐抓了现行，三个人在门口又打又闹，110都来了！”
　　妇联的郭大姐请了公休假，准备去东北看女儿。女儿去年刚考上东北的一所大学，南方人在北方很不适应，郭大姐就给女儿校外租了房子，每天洗衣做饭陪读。呆了才一星期，郭大姐自己也不适应了，她买了张机票匆匆返回来，一开门，看见自己床上正叠着两个人！郭大姐红了眼，冲上去先把上面的人揪下来，随后自己骑到下面人身上，像武松打虎般一顿狂揍。上面的这个人是郭大姐的老公，老公回过神来，返身又把郭大姐揪下来，下面的女人跳起来边穿衣服边往门边逃跑，门刚拉开，却被赶上来的郭大姐拦腰抱住，老公见状又来拖郭大姐，三个人就像拔萝卜一样在楼梯口进三步退三步，引得上下几层楼的人都开门观看。

　　李小芳说：“本来这是家丑，郭大姐闹一下估计就过去了，不知哪个好事者打电话报了110，警车在楼下一叫，全机关的人都知道了！郭大姐下不来台，当场就躺在地下，也不知真晕还是假晕，刚才让120抬走了。”
　　小万听了禁不住想笑，嘴一张，觉得不妥：“别人家出了事，我们不能幸灾乐祸啊。看你这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小芳嘴一撇，说：“那个老色鬼，活该！”
　　郭大姐的老公浓眉大眼，称得上相貌堂堂，可惜大眼睛里有股邪气，看见李小芳就会少盐寡醋搭讪几句，话都是现成的吃什么喝什么之类，一双眼却忙个不停，把你从脸看到脖子，再看到胸，再看到屁股，几句话说完，你浑身上下被他由表及里去伪存真看了个干净。弄得李小芳见他就像见了鬼，只恨脚底下没有风火轮！
　　小万瞅瞅灶台，锅里盛着水，旁边一只碗里卧着四个鸡蛋，一看老婆就是要偷工减料让他们吃面条。小万虽是北方人，但长着南方胃，一见面条，他胃里就有一只手伸出来往外推。

　　“又吃面条？我天天买那么多菜呢？你好歹做顿米饭给我们吃啊！”小万说。
　　“哎呀太麻烦了，将就吃点算了。”
　　“还有儿子呢！你一个人想减肥就连累我们？”
　　“你当记者肚子里攒的油水厚，晚上喝点热乎汤面洗洗肠胃啊！你看咱儿子就没你这么多意见！”李小芳探头看看客厅，只见儿子自己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边看边双手抱着一个大汉堡用力啃。“得，儿子的晚餐不用做了。”她打开小万带回的纸袋，闻一闻，说：“真香！这是给我的吧？这样吧，我把鸡翅转让给你，我俩再吃点面条，可以了吧？”

　　“行行，那鸡翅一人一个吧。”小万拍拍老婆的脸，投降了。
　　等面条煮好，儿子手上已经换成了一杯可乐，汉堡吃完了。小万说：“你看儿子，这么小的人吃这么大一个汉堡，若是吃饭哪能吃这么多？真是奇怪，不都是饭吗，小孩怎么吃洋快餐那么来劲？”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洋快餐更像零食。”老婆递了一碗面条给他说：“你要把饭菜做成零食他一样爱吃！”
　　小万一边挑着面条往嘴里送一边叹气：“小妹怎么还不来？她家也没多远，都一星期了啊。”
　　小妹是他们家请的钟点工，家在附近农村，离市区只有二十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