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互相敬了几圈酒后,就一一散去,杨瑞安硬撑着没有半途倒下,他捏紧了弟弟的手,熬到了结束,然后一骨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任弟弟怎么叫唤也叫不醒了。张老爷命小儿子道:“去告诉你爷爷,说小三儿今天喝高了回不了,今天你就和他睡自己房,不和你爷爷挤一起睡了。”杨承德要抱着儿子回杨家墩,说夜里会让建川睡不安生,张老爷抢过杨瑞安,扛在肩上说:“让我抱抱小三儿,今天就留这儿了,你要回去自己骑马回,大半夜的别摔着我干儿子。”杨承德笑道:“大哥,你不疼建川倒疼起他来了。”“川儿有他爷爷疼着,我再疼他就敢往天上爬了,丰儿就够让我伤精费神的,他胆子比丰儿还大,一肚子贼主意,不像小三儿,看着就踏实!”
张老爷抱着干儿子径直走向小儿子的厢房,把他放下盖好被子,然后吩咐下人给他宽衣擦脸后便和杨承德商量“以牛换人”的计划去了。张建川却支走了下人,亲自打来热水帮杨瑞安擦洗脸和手脚,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以前都是秀儿服侍他,这回自己做起来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这时张素翎也来到弟弟房里,帮他们灌了两铁壶开水,装到厚厚的布袋里给他们焐脚,顺便拿鞋底在杨瑞安的脚上比划了一下,笑道:“脚板真大,快赶上瑞诚哥了,就按瑞诚哥的尺寸做吧,免得穿不了几天就小了。”
“姐,你就跟爹招了吧,不然摘完茶你就得嫁到何家去了。”
“婚姻大事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想嫁谁就嫁谁的。”张素翎不觉叹了口气。
“德叔给哥哥发电报了,他后天回来,爹要和他商量你的婚事,我让他跟爹说把你嫁瑞诚哥,哥哥那么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不行,爹收了何家那么多彩礼,婚事都定了半年了,退婚可不是儿戏,你让爹的脸往哪搁?娘宁愿把我打死,也不会让我退婚的。”说罢她双眼已是噙满泪水,“只盼瑞诚哥日后还能常念起我,也盼他能娶上个温良恭俭的女子。”
“川儿……”杨瑞安翻了个身喃喃念着。
“三哥,我在呢。”张建川坐到床边,摸摸他的额头。
“川儿我回房了,你早些睡吧,你可千万别跟爹提这事,让它烂在罐里好了。”
“嗯,我知道轻重。”
送走姐姐,张建川坐到杨瑞安身边,从被窝里摸住他的手,有些冰凉,他蹑手蹑脚地脱了衣服,搭在杨瑞安的被子上,也侧身睡下了。他又轻轻地拿住哥哥的手,焐了半天,凉气还是没缓过来,看来是喝得太多了,于是他将杨瑞安的手塞进自己热乎的衣服里,紧贴着肚皮,望着他的脸庞默念道:“要是你乐意一辈子骑马带我,替我喝酒,我也愿意一辈子给你暖手脚。”
第二天大清早,杨承德安排张家所有的长工杂役先忙计田里的活儿,给所有的牛套上犁,又把自家的长工福顺和天宝喊来张家庄,让他俩和大家一起先把张家的五十多亩水田犁出来,再把荷塘边那块最肥的天字号地细细耖一遍,准备播稻种育秧,本来这些农事要到三月中旬才开始忙计,但现在得提前准备好,以便把耕牛空闲出来,好换人工摘茶叶,然后又派了个小厮去散布这个消息,让愿意换劳力的庄稼人来张家签字。安排好这些事后,他套上马车,习惯地吆喝了一声:“建川,走啰!先生要打手掌了!”
“爹,我去吗?”杨瑞安跟在弟弟身后问道。
“去,一起去,今天让你先见见先生,明天再给你弄书本。”
两人欢呼雀跃地跳上马车,一路上闹腾个不停,杨承德见他俩如此亲近,宽心了许多,原以为建川会对小儿子不冷不热,像对他所有的同学那般不可一世,不想他却和小儿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三儿,在外面不比家里,得守规矩,别乱呼瞎喊地叫川儿,特别在学堂里,要叫大名。”
“知道呢,爹。”
“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往后就不送你们上学了,你给我护好建川,别有什么闪失。”
“你放一百个心吧爹,娘不是说我‘鬼见愁’吗?鬼都愁,还有啥好担心的。”
“跟爹贫嘴了?看我回头打断你狗腿!”
“德叔,再过两年你就打不过三哥了。”张建川笑道。
“他还敢还手不成?老子不宰了他,他就是当了皇帝,也不能打老子。”
杨瑞安朝弟弟吐了吐舌头,两人又聊开了,一路欢声笑语到了镇上的学堂。
杨承德首先带着小儿子和建川见了白校长,杨瑞安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个躬后,就由白校长带领着去了建川的教室,被一一安排好后,上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杨瑞安规规矩矩地坐在建川的身边。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新鲜感,尤其是和三十多个同龄的孩子坐在一起上课,使他倍感兴奋,他定眼朝后瞅瞅,发现好几个杨家墩的玩伴也坐在其中,于是互相傻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觉得头上一阵痛,原来被先生拿棍子狠狠地敲在脑袋上,招来一堂大笑。
中午放学,近路的孩子都回家吃饭,远路的都是吃早上自带的饭菜。张家的家丁金顺早早就来到学校,给小少爷和杨少爷送来了午饭,招呼他们上马车上吃完,就要回张家庄。
张建川忽然想起一件事,拦着他道:“金顺,下午是德叔来接我们还是你呀?”
“从今天起,大管家就不来了,府上里里外外的事太多了,都要他打点呢,往后都是我来接送两位少爷。”
“那下午你把‘溜烟’也套来,套两匹马来,我俩要骑马玩,你跟着我们赶马车回去。”
“大管家还不打折我的腿!‘溜烟’的草料都不让我们喂的,那可是他的宝贝,我哪敢把它套来?”
“那你把我的爹的‘驭风’套来。”
“少爷,那我得先禀报老爷,同意了才行。”
“川儿,你爹不会答应的,咱们就偷偷骑这匹。”杨瑞安指了指马车道。
“这是干活的马,身上全是泥巴,邋遢死了。”
“少爷,我回去给它好好洗洗,它比‘驭风’老实,你们就凑合着玩吧,可别摔着,我小命难保。”
“没事,我们就在学堂门前转两圈,慢慢骑,你在旁边看着。”
待金顺回去后,张建川拉着杨瑞安跑到学堂背后的地里,他要挖蚯蚓偷偷丢到先生的茶水里,给哥哥报一棍之仇。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杨瑞安的赞同,他们在地里刨了半天,挖到了几根又大又粗的蚯蚓,但这丢进杯子里太显眼,于是扔了又继续刨,终于找到三根称心如意的。两人笑呵呵地在水边把蚯蚓洗干净,揣进兜里,偷偷溜进先生的教务室,趁着先生吃饭的空当,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先生的杯子里无端钻进几条蚯蚓来,然后两人去了教室,正襟危坐地跟着别的孩子一起念书,掩人耳目。
学堂所有班级的孩子都是上午学国学,下午学算术,每个班级都由一个先生授课,张建川他俩整个下午都忐忑不安,又期待着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一幕,但先生来来去去加了几次开水,都没有发觉,直到快放学了,先生一口把茶水喝尽,突然脸色一沉,从嘴里拉出一根软软的肉来,大惊失色,一口水全喷在讲桌上,其它的孩子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这一幕傻愣着,唯有张建川憋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拉着张建川去学堂门口找杨承德,孩子们一窝蜂全涌出来,平日里这个时候杨承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不想今天来了个陌生的面孔。他双手发抖地指着金顺道:“杨承德呢?你,你你是张家的什么人?”
金顺见小少爷在先生的手里挣扎,知道他肯定又闯祸了,赶紧上前抱住建川, 赔着笑脸道:“先生,我是张家的家丁,杨管家今天不来了,我们小少爷又给您添乱了?”
“添乱?他要我的命!他要毒死我!”先生瞠目结舌地控诉,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有这等事?”金顺被先生的愤怒给吓着了,不由松开了小少爷。张建川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三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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