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黄六鸿偏偏不给绅父面子。那绅父也果然有本事,新任巡抚刚入山东境内,他已递上了状子,控告郯城父母官黄六鸿“奇贪异酷”。巡抚接了控状,却不动声色,到任三日后,才向司道询问“有司贤否”,布政使施泰瞻(主管吏事、财政的副省长)极力推荐黄六鸿,按察使何公(主管政法的副省长)与道台钱公(相当于地区行署专员)对黄的为人与政声也是交口称赞。
次日,施泰瞻进见时,巡抚将绅父告黄六鸿的状子拿了出来,施泰瞻赶忙为黄六鸿辩解:这是捏词诬控。并细说了绅某如何揽户抗粮,又如何受到官府惩治的始末。事既至此,即使巡抚原来有心要为难黄六鸿,此时也不好意思枉做小人了。黄六鸿遂安全“软着陆”。
尽管有惊无险,但黄六鸿还是感到后怕——“当时非施公等相信之深,极为称说,其不中于奸诬者几何矣!”
几年后黄六鸿调任河北东光县知县,又碰上了类似的事情:当地有一名颇有势力的劣衿,平日把持衙门,包揽赋税,与郯城的绅某无异。这一次黄知县不再逞血气之勇了,而是以怀柔手段拉拢他做了“催头”,为官府催征钱粮,那人不干,黄六鸿则好言相劝,总之给足了对方面子。后来黄六鸿离任,那人还带着兄弟来为黄饯行送别。
上述二事令黄六鸿感触良深。他在《福惠全书》中特别提醒担任州县牧令的后辈:以此二事为鉴,“忍性气”,“地方事但当就地方斟酌了之,何必以己之喜怒置乎其口而反滋扰攘”?他还告诫州县主政者,要善待绅士,“本地乡绅,有任京外者、有告假在籍者、有闲废家居者,其交际之间宜待之以礼,用刺(名帖)相觌,悉照旧规。其有切已事或兄弟子侄横罹意外,亦必周全体面。”说白了,就是“为政不得罪于巨室”、“强龙不压地头蛇”。
日期:2009-09-09 00:22:02
山东巡抚大堂
日期:2009-09-09 00:23:17
清代粮户纳粮凭证
日期:2009-09-09 12:07:45
谢谢指教,谢谢批评.发个趣文,愿看后开心一笑:
武功修练了人
江湖中人人都在练习武功,殊不知武功也在练习人。
武功是有性格的,有的武功豪迈,有的武功婉约,有的武功粗鲁,有的武功温柔,有的武功无情,有的武功多情。一般来说,练习了多情的武功,人就变得多情;练习无情的武功,人就变无情;男人练了温柔、婉约的武功,就懂得怜花惜玉,甚至还会导致娘娘腔;女人练了粗鲁、豪迈的武功,不但性格会男性化,严重者还将出现第二性特征发育不全的倾向。“葵花宝典”的武功是前朝太监创造的,所以就带有太监的行为特征,修习“葵花宝典”武功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变成太监。西域欧阳锋的“蛤蟆功”练到一定段位后,人就会变胖,前肢变短,后肢变长,嘴巴变阔,双眼突鼓,皮肤会分泌毒素,总之就跟一只癞蛤蟆差不多。而日月神教的“吸星大法”修练得久的话,人就变得越来越贪婪,不但敛财,而且集权,任我行最后成了一名大独裁者,便与修习“吸星大法”有关。
不妨说,每一门武功都有有其运转的逻辑,人去练习它,就必须进入它的逻辑,违背这个逻辑,武功就会严厉惩罚练武的人。比如,据说练了“童子功”的人必须从此保持童子身,否则就会走火入魔。“童子功”其实并没多大的威力,真不知是什么人物创造出来的,估计不是和尚就是阳痿的理学家。不过“童子功”也有用处。白道中的侠客抓到一些采花大盗之后,有人就提议,最有效的惩罚办法并不是杀了他们,而是强制他们练习“童子功”,采花贼们一旦练成了“童子功”,见了女色就只有干着急的份。但这一招比较狠毒,不像是侠义道的行为。
武功的性格化给练武者带来了许多麻烦。打个比方,神雕大侠杨过有一套最厉害的掌法,叫“黯然销魂掌”,是杨过失恋时所创的,创出后这套掌法就具有了失恋的性格,杨过在使用这套掌法时必须始终保持失恋或丧偶的精神状态,要不便无从发挥掌法的威力。这一点弄得杨过苦不堪言,因为他每次与人格斗,都要哭丧着脸,想象着夫人跟哪个小白脸跑了,才能最大限度将武功的精髓发挥出来,有时他已经将对手打败了,但情绪还调整不过来,杨过的夫人小龙女本来就生性忧郁,加上杨过常常苦着脸,夫妻生活便没了情趣。
江湖中许多高手都梦想得心应手地使用武功,但最后都被武功使用了。
日期:2009-09-09 13:09:11
隐蔽的特权格局(4)
平心而论,黄六鸿并不是势利之徒,不过看他为官一方时所施行的征税举措,其实已经默认了隐特权格局的存在。比如,将士绅与平民区别对待,士绅“另分特设之图,不列之于庶人,所以示优”。寻常花户拖欠税粮,不妨“先将欠户姓名示出,令速完免拘;若再限不完,出差拘比”,抓起来关进“学习班”;对待士绅,则不能这么粗暴,千万要顾全他们的面子,万不可“毁破斯文情面,辄腾众谤”。
尽管知县黄六鸿对郯城的士绅倍加优待,设法顾全他们的情面;对如期完粮的税户,给予赠酒、戴花、披巾和鼓乐送出衙门等待遇。但这一套对那些有恃无恐的士绅不起作用。郯城新汪社有一个叫做刘廷琬的劣绅,不但隐瞒自己的田产,还包揽、私吞税户的税粮,社长完不成官府指派的收税任务,就摊派给其他小户,导致他们的税负越来越重,纷纷逃亡。小户们恨死了刘廷琬,多次到县衙控诉赔累之苦、包隐之害,甚至到省城越级上丨访丨。
黄六鸿看到众愤难平,同时也想惩一警百,以儆效尤,决定拿刘廷琬“开刀”,便将新汪社的两名社长胡延年、胡际明叫到衙门作证,又传唤刘廷琬前来对质,但刘拒绝见官。后来黄六鸿扣留了他父亲,刘廷琬才到衙门来。黄六鸿其实也不想太为难地方上的士绅,所以同意宽限十日,等冬麦收割上来,里社完粮之后,再来处置刘廷琬。
刘廷琬却利用宽限的时间,叫了一伙人,将胆敢到衙门作证的胡延年、胡际明痛殴一顿,直至打断两人的大腿,还将他们绑走。胡际明是刘廷琬包揽案的重要证人,如今他不知所终,刘廷琬本人也逃到邻县,不服拘捕。因为再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证刘廷琬,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简单地说,刘廷琬等豪绅之所以敢于公然揽粮、抗税,因为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像黄六鸿这样的还比较正直的县官,也不敢过于冒犯他们的尊严与利益。如果是长着一双势利眼的庸官恶吏,更是习惯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黄六鸿记述,在前任知县主政时,郯城曾有一帮豪衿土棍,号称“金刚天王罗刹”,共有二十四人,分布四乡,三班衙役与各房书吏中,都有他们的党羽,县衙门丁、跟班等,也有他们的耳目。花户钱粮,都由他们包揽、侵吞,里社只好吞声赔纳。官吏如果拂其意,他们则挑唆无赖上丨访丨闹事,动辄拖累多人。所以,郯城这个地方,官风败坏,皇粮难完。黄六鸿赴任之前,竟有四名县官都被革了职。
日期:2009-09-09 21:17:06
史景迁的<王氏之死>
日期:2009-09-09 22:05:53
在我前面的叙述中,乡绅群体往往是作为一个负面形象出现的,这容易给人造成误解:士绅阶层总是利用他们的隐权力自私自利,鱼肉百姓.然而,实际上,士绅的存在,避免了国家权力对民间社会的一竿子插到底,从而促使民间自治的空间得以形成.有时候士绅会与官府合谋而欺凌小民,有时士绅又会成为地方的保护伞,阻止官府对百姓的渔浸.总而言之,对于士绅的隐权力,不应该一棍子打死.
日期:2009-09-09 23:38:11
“自由心灵的人”在不在,关于明代是否会发育出一个近代社会来的问题,我有一点异议,贴一段以前写的短文回应:
从耀兵异域到自废武功
吴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