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权力:中国历史弈局的幕后推手》
第39节

作者: 吴钩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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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清代,一个地方长官到任时,就随身带来自己的一整组工作团队,办理政务的有自己私人聘请的各类师爷;执行重要政务、办理具体事务的有私人召募或由人推荐而来的各种仆役,如看门的“门房”、管理公文发送传递的“签押”、管理仓库的“仓场”、执行征税的“税务”、跟随长官左右的“跟班”、外出接洽的“执帖”等,统称为“长随”或“长班”。本地政府机关现成的由书吏、衙役组成的班子再也不能发挥正常的公共职能,都必须听命于“内衙”的指挥,剩下的作用只有敲诈良民。


日期:2009-09-21 20:31:04

  再摘一段关于清代地方行政特点的介绍,作者陈绍方:
  清代,从省到县之地方各级官衙人员分作编内人员与编外人员两类。编内人员依国家规定而设置,由国库支给薪水。编外人员非依国家规定设置,而由官署主官以私人名义聘用或雇佣,其薪水由主官私人支付。
  编内人员分为官、吏、差役三类。
  官, 又包括主任官、佐贰、首领、杂职等类。主任官即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知府、知州、知县,均为各级官衙之最高长官。清朝袭前代之制,将治理地方的重任、大权赋予地方各级长官,集行政、财政、司法、军事诸权一身,使其在该级衙署中成独裁之局, 同时,亦重问其责。这种由朝廷将大权赋予长官一人,地方治理的好坏全系于长官一人的官制,可称为“授托官制”。

  佐贰,为长官之副官,行辅佐之责。除督抚衙署不设佐贰外,其下各级衙署均设佐贰,如府之同知、通判、县之县丞、主薄等。首领,即布按两司及府厅之经历、理问、县之典史等等官员。杂职,即布政使、盐法、盐茶道之库大使,布政使、道、府之仓大使,府州县之课税大使等等。佐贰、首领、杂职统称佐杂,均为正印官之辅助官员,无独立职权。

  吏,在清代已经不是官,而为官之下手,因其在官衙中地位不高,故俗称“胥吏”。从省到县,依中央六部之制,均分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各房只设吏不设官,吏实为各房承官之命具体办事的人员。差役,与胥吏一样,同为官衙中承官之命的具体办事人员,所不同者,胥吏为官署内坐班办公人员,差役则专供在外奔走驱使。差役亦分班办事,即分为皂班、壮班、快班三班。

  编外人员主要是幕友,其次为官亲、长随。
  幕友,种类有刑名、钱谷、挂号、书启、征比等类,而以刑名、钱谷为主,尤其是在州县官衙中。清代由省而县,地方各级长官盛行延聘幕友参佐政事之风,并为朝廷所认可,构成了清代地方官治行政独有的鲜明特色。由于幕友为长官私聘,只对长官负责,故不承担国家行政、法律责任。清代地方各级长官对幕友颇为倚重,礼遇有加,而幕友对顾主则常能效犬马之劳,对长官施政之优劣影响颇大。

  官亲,系长官之亲戚。地方各级官衙中一些重要事务,长官常雇命其亲戚如侄儿、表弟等办理,其最重要者为“帐房”和“内收发”。帐房系长官的私人财务人员,“内收发”为在官衙内传递重要公文之人员。
  长随,亦称家丁,系长官私雇的随身仆从,承长官之命办理长官身边不愿假手于差役的日常细故。

日期:2009-09-21 21:50:18

  至于官亲,我想引用晚清小说《梼杌萃编》中贾瑞甫说的一段话:
  贾瑞甫说道:“我贾崇方,托众位福庇,得中两榜,通籍朝端,便是一个朝廷的命官,儒林的表率了,在国就要想做一个正色立朝的臣子,在乡就要想做一个守正不阿的绅士。但是要做名臣正绅,自然先打立品起,凡有替人说事荐馆等事,那是最干碍品行的,我可发誓不为,恐怕各位亲友不知,看见我做了京官常与地方官来往,有些事体要托我向官府关说关说,或是要谋个托征收厘金之类的馆地,要找我推荐推荐。那时,我要答应呢,坏了我的品行声名,那是我断断不肯的。若要回报,岂不叫来托的人下不去?所以,今日当着大众说明,望诸位高亲贵友,总要原谅,免得临时见怪。还有一说,我目今是个京官那不必说,将来提了员外,做了郎中,得了京察,放了府道,那时是做外官了。外官衙门最坏事的,就是官亲,你们不看见那时报里论的么,可谓将官亲的弊端,发挥净荆将来找放了外官,我那衙门里可一个官亲也不用,倘各位高亲贵友以俗情相待,到那时远道见访,不要怪我贾崇方无情,不但衙门里不能破例位置,就是盘川也分文不能送的,宁可将来回家尽情负荆请罪,在官的时候,可不能不惜守官箴的呢。”

  这一席语,说的各亲友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有两个善于奉承的读书人,还说端翁这话真是做官的正理,而且预先向大家说明,免得人家不知误犯,到那时进退两难,更是端翁忠厚待人的地方。只有那达怡轩在东首靠墙的一个桌上冷笑了一声,低低的说道:“做官的正不正、清不清全在自己,那里有会被人家带累的呢?我不信古来那些名臣正士,难道他都是断绝六亲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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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钩按:
  这贾瑞甫其实是一个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其实,在官场上,要做到“戒用官亲”,简直是不可能的。从前面的叙述中,我们已经知道,朝廷为州县配备了一套佐贰班子,衙门又有一大帮书吏衙役办事,但州县长官总是带着自己熟悉、信任的师爷、长随赴任,并将他们安排到重要的权力环节中。这个州县长官的私人班底,宽泛点理解,也可以说是“官亲”。

  重要的不是用不用官亲,“古来那些名臣正士,难道他都是断绝六亲的么?”说得好。而是如何防止官爷本人与官亲滥用权力。

日期:2009-09-21 21:56:19

  《梼杌萃编》,又名《宦海钟》,以反面人物贾端甫为中心,叙述了清末官场商场的黑暗与腐败,真实细腻地再现了晚清官场、仕林和工商业者腐朽淫糜、放荡庸俗的生活,无情地暴露了上至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总督、巡抚,下到布政使(藩台)、按察使(臬司)、知府、县令以至管家、奴仆,对金钱、权势、女色强烈而无止境的占有欲望。

  

日期:2009-09-22 22:54:09

  官亲非常容易从关系网络中获得隐权力,一旦他们滥用这种权力,惹出祸端,本官往往难以收拾,清代不少官员对此都深有体会,当过师爷和知县的汪辉祖说:官亲滋事,“以法则伤恩,以恩则伤法”、“治婿则碍女,治舅则碍妻”;官场阅历更丰富的张集馨也认为:官亲“犯事不能惩办,非如家人(指家丁、长随)可以驱逐而严治之。”

  所以,清代官场上有一句谚语说:“莫用三爷,废职亡家。”此处的“三爷”就是指以少爷、姑爷、舅爷为代表的官亲,误用官亲,后果可能是丢了官、破了家。
  然而,现代社会所实行的文官制加民主制的经验也告诉我们:“土官”(本地人主政)未必就会导致产生出一个私人性的权力关系网络;“任人唯亲”的情况更是民主体制下的家常便饭,民选首长不选择自己熟悉的人组成领导班子,难道要将权力交给一帮自己不了解的陌生“爷们”?为什么人家任用“官亲”不会产生隐权力之患呢?这是一个很有思考价值的问题。


日期:2009-09-23 10:45:40

  《官场现形记》中的隐权力(三)(2)
  借用一个医学术语,我将佐贰官的权力短缺状态称为“权力亏虚症”,其主要“症状”是油水不足、肚皮干瘪,因为没有人买他们的账。我们继续转述《官场现行记》的故事:
  话说湖北蕲州有个新任吏目(吏目是州的佐贰官,从九品,协助正印官掌管治安巡捕之事),叫做随凤占,花钱买了个“蓝翎五品顶戴”,请了漆匠将“五品顶戴赏戴蓝翎蕲州右堂”的头衔制成招牌,带着上任。
  到了蕲州,照例先去禀拜知州大老爷。先见了门政大爷,送过门包,自然以好颜相向,彼此如兄若弟的鬼混了半天。见过知州大人之后,还不敢告退,凡是衙里官亲、师爷,打帐房起,钱谷、刑名、书启、征收、教读、大少爷、二少爷、姑爷、表少爷,由执帖门丁领着,一处处都去拜过。也有见着的,也有挡驾的。连知州大人一个十二岁的小儿子,他还给他作了一个揖。一个州衙门已经大半个走遍了。出来之后,仍在门房里歇脚。门口几位拿权的大爷,是早已溜得熟而又熟,便是知州大老爷的跟班,随凤占亦都一一招呼过。三小子倒上茶来,还站起来同他呵一呵腰,说一声“劳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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