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您找我。”鲁敏娜走进经理办公室。来这里之前,她就想,经理一定会等她主动来说说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三天不见人影。经理坐在黑办公椅上,感觉椅子向前倾坐起来很不舒服。他年龄不大,气色很好的小胖脸上感觉还有婴儿肥,可是两道深深的抬头纹透露着心底的城府不浅。他也许不想招惹鲁敏娜,老姑娘、倔脾气倒成了鲁敏娜的挡箭牌,可能这次谈话不过就是给其他人做做样子,所以他说:“这些天休息得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听冯卿卿说你不怎么舒服,是呀!立秋了,早晚温差大容易生病。”鲁敏娜觉得经理在给自己找台阶,她应该识时务地顺着下来,可是她没说话。“几天不来,补个病假条,咋呼两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人,难怪嫁不出去。”经理想着就变了脸色。“你看,公司有公司的规定,虽说人吃五谷杂粮,头疼脑热很正常,谁还没个病。”他喝了口水,等着鲁敏娜开口,可是鲁敏娜仍旧一言不发。他突然想起前天吃业务餐(晚上应酬统称业务餐)有个大客户的亲戚大学毕业两年了找不到工作,看他能不能给安排个岗位,他当时没答应,毕竟培养一个少爷大学生哪有现成的有经验的人出业绩快,再说鲁敏娜做起工作还是非常让人满意,但是也没拒绝毕竟是他们部门负责的大客户得罪不起。经理有些烦躁,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我听说,你没上班这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有,冯卿卿给你打电话,你还关机了,这在公司的影响可就不太好。说小了消极怠工,说大了这属于擅自离岗。公司决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也给其他员工提个醒,以后防微杜渐。”鲁敏娜听明白了,经理的意思是杀鸡给猴看。她看着经理,其实她想说,可是就是说不出来。话在别人嘴里是涓涓细流,在她嘴里就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好吧,就这样吧,下个星期二就这件事开个全体会,不过,我这里可给你透漏一点消息,估计公司要对你擅自离岗得有个说法,你可有个思想准备。”经理神神秘秘地说。鲁敏娜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给擅自离岗个说法。”不就是解聘吗?她也觉得过不该如此。如果换了别人就是这样的局面也许还能再扳回来,可是鲁敏娜不行,每到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决定她意识的不是人过中年的她,而是那个梳着童花头没有目标没有未来的她。
“你真的要走?”冯卿卿在她身边小声问,她觉得奇怪,自己刚从经理室出来,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再说也没说定一定要走,她不置可否看了看冯卿卿。“我就说,这个破公司,名头倒好听什么江北机械总公司。你要问门口卖冰根儿的老太太,江北机械总公司怎么走,老太太准不知道,你要问218厂怎么走,她指定告诉你路东头往里拐。唉!人往高处走。你还别不信,良禽择木而栖,你听说过没?说不定哪天,我也走了。”冯卿卿咋咋呼呼没完没了。鲁敏娜说:“你这么一嚷嚷,我不走也得走。”冯卿卿冲鲁敏娜睁大了画了紫眼影的眼睛,鲁敏娜看到质量不过关的睫毛膏把冯卿卿的上下眼皮晕成了不均匀的黑色。冯卿卿挺着一起一伏肋骨鲜明的胸脯说:“哎,鲁敏娜,说话可要讲良心,谁让你走了,我可没那么大权利。还反咬一口呢。”鲁敏娜没理她,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她在想离开这里自己能去什么地方。
“去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暗自笑笑。妈妈的汇款单像一张用旧了的风湿膏,好像还能闻到5年前因为扭伤腰不能出席父亲葬礼的母亲后腰上一块块风湿膏的味道。葬礼结束后,她没有回家,直接登上回江北机械总公司的列车。其实父亲的葬礼原本她是回不去的,因为82岁的奶奶坚决不同意她回来。可是父亲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不回去谁来披麻戴孝,谁来举灵幡、摔丧盆?无奈奶奶才勉强同意,但执意不见她。鲁敏娜拿起汇款单算着,汇款单上的钱当然不是这5年来的总和,她猜不过是母亲一时性起把近两次的汇款又汇给了她表示对她的不满。这些钱虽不多可是加上银行卡里的钱,足够一段时间的生活费了,那还犹豫什么呢?她折好汇款单放在钱包里,她当然要去邮局把钱兑出来,这个时候除了钱还有谁能让她踏实。“给。”冯卿卿递给鲁敏娜一封信,“刚才我去楼下取报纸,看到有你一封,怎么样,够意思吧。”鲁敏娜知道冯卿卿没话找话。她笑了笑,算是回答,也算是对她刚才对自己的态度表示原谅,其实没有什么好原谅的,因为根本就没把她说的当回事。鲁敏娜接过信,还没打开就觉得挺沉,看字迹知道是刘远鹤,刘远鹤不会说话字写得可真漂亮。她想,如果不是出生在那个小地方,说不定也能成为像叫什么“精华”的人出字帖、收学生、办讲座、教书法了。她把信收好,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归类,真的准备离开这里,可是她还没想好去哪儿。
如果说鲁敏娜一点儿不想回家看母亲这是不对的,每年她都告诉自己要回去,毕竟父亲走了,孤单母亲一个人。过年过节前的一个星期就是她犹豫走还是不走的痛苦时期,往往给自己找一堆理由让自己不回去,5年中3年用来不断搬家,因为,只有在节假日搬家和收拾东西是正当又严肃的理由,让不回家变得心安理得。今年的十一她没再折腾,却迷迷糊糊地去了水阀村认识了刘远鹤。想到刘远鹤,鲁敏娜加快脚步往家赶,她好像对读那封信有些迫不及待。她一进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公共客厅里的长沙发一边坐着合租的室友另一边坐着很有风度的老年男人。房间里很安静,室友在抹眼泪,男人在叹气。鲁敏娜和他们点点头慌慌张张拿钥匙开自己房间的门,可是捅了半天怎么也捅不开,钥匙哗啦哗啦响,小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这静里格外刺儿,越想开门越开不开越,就越使劲晃动钥匙,钥匙就越响。
“那我先告辞,小孟我再给你打电话。”男人站起来,看了眼坐在沙发角上的小孟,又看看鲁敏娜说。小孟没有抬起眼睛,鲁敏娜冲着男人尴尬地笑笑。“砰”大门关上了,鲁敏娜又哗啦哗啦捅门。“敏娜姐,坐会儿吧。”被男人叫做小孟的室友鼻音浓重地说。鲁敏娜如释重负把东西和钥匙往沙发上一扔,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这个钥匙也不知道怎么了。”“敏娜姐。”小孟还没说完就哭起来。“怎么了?”鲁敏娜平时很少和她沟通,见面也就是天气、吃饭地说两句,说话最多的时候还是就卫生间的归属问题进行谈判那会儿。对于卫生间的使用小孟到也不怎么计较,鲁敏娜平时也没刻意注意过她,但是感觉,她不总是住在这里。但也有几次,她晚上回来,发现客厅的东西好像和早上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也许小孟回来取换洗的衣服,可是近些日子她留在这里的时间多了,能连续几个晚上住在这儿了。不过鲁敏娜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没有去琢磨过。
日期:2012-04-25 14:45:33
看着小孟哭成了泪人,鲁敏娜也非常难受,“小孟,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我,我想孩子。”小孟用纸巾掩着嘴抽泣着呜呜咽咽地说。鲁敏娜有些懵,孩子,没见过她有孩子呀!“孩子多大了,怎么了?我去给你倒杯水,慢慢说。”鲁敏娜给小孟拿了杯水。“孩子倒是挺好的,可是我很想她。”小孟想说什么,鲁敏娜想。“可是我不能去看她,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没有权利去看她。”小孟用手指抠自己的腿,好像要把尖尖的指甲抠到肉里,鲁敏娜拉住她的手把它握住。“敏娜姐,你可别笑话我。”鲁敏娜摇摇头。“我是江北医院的康复科护士,这么多年了家里也都挺好的,我家那口子也是我们一个系统的不过不在同一个医院,他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我们有个女儿初中二年,长得比我高了。”鲁敏娜有些吃惊,娇小玲珑又时尚前卫的小孟这么年轻怎么有十几岁的女儿?她仔细看泪眼婆娑的小孟,才发现没有粉饰又满面愁容的她确实不再年轻,但仍旧非常美丽。小孟也许看出鲁敏娜有些吃惊,她说:“我已经38了,可是我觉得自己真是白活,把好端端的日子弄得乱糟糟。前年,有个病人脚扭伤了,正好是我当班,此后无论是不是我当班他只找我给他做理疗,还请我吃饭,给我送礼物逗我开心,我知道他是市里领导。去年我女儿上初中,现在小升初比考大学还难,高考有个分数标准,小学升初中都是暗箱操作,比孩子还要比家长,谁不想让孩子上个好学校。可我老公却不以为然,他说当年他没托关系找门路自己就考上了好学校。可是那是什么时代,这又是什么时候。那天他又约我出去,我顺便和他发牢骚,谁知道他竟把我女儿上学的事给办好了,当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虽然他年龄有些大可对我是真好。”鲁敏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感,她不知道小孟说得好是怎样的好法。但是她知道作为她的女儿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由自主地问:“你女儿知道吗?”她把“你和别的男人之间的关系”咽下去了。“开始,孩子不知道,我老公也不知道,可是,我不是个坏女人。”小孟情绪又开始激动呜呜哭了一阵儿,好不容易平复些,她接着说:“从心里说,我真喜欢他。可我不能心里有两个人,所以,我非常痛苦。最后我决定和丈夫摊牌,就前几天,我才经常住在这里,这也是他给我租的房子,准确的说是我和他暂时的家。”鲁敏娜对“暂时的家”非常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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