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地上很脏,自从上次人来人往就没擦拭过,平时鲁敏娜宁可饿肚子也决不坐在失去光泽看起来不够干净的快餐椅子上,这会儿,连头发根都结结实实的粘在地板上。她好像换了个人,仿佛平时有些风浪的钱塘江这会儿突然冲破了最后的一道防线向浩瀚的宇宙奔涌。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她还是没从地板上爬起来,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躺着。她多年寻找的不就是这种时间和任何事情都奈何不了她的死亡之后的感觉吗,今天她找到了。可是感觉毕竟是感觉,如同指缝中的流水稍纵即逝。她不得不爬起来,跌跌撞撞回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她又恢复了活人的样子,迅速脱掉衣服,光着身体钻进洗手间开始冲澡。明天才开始集中供暖,今天室内温度仍旧很低,洗澡水也只是昨天的余温。她站在莲蓬头下,凉水顺着短发流向前胸和后背,因为没有可以看到全身的镜子,所以她并没留意到身体的肌肉已经消失殆尽,皮肤的水分也在长期失眠和焦虑中过早流失,十根手指插在头发里揉搓着沾满灰尘的头皮,原来圆润的椭圆形指甲居然在瘦长憔悴的指头上向外凸起并十分扎眼。水越来越凉,身子冰冷冰冷的,她草草用毛巾擦擦头发,跑出洗手间,还带着水珠的身体感到一阵风,她打了个喷嚏。
日期:2012-04-26 15:20:44
半夜,鲁敏娜觉得口渴,可是浑身酸疼,想翻个身胳膊都支撑不起来。她头疼得像要炸开,眼前一阵阵眩晕。“宝宝,宝宝。”鲁敏娜想睁开眼睛可是怎么也睁不开,但是她确实看到窗口有个影子,慢慢向她走来,她好怕,想逃走,可是腿也抬不动。“宝宝,宝宝。”影子靠得更近了,伸出手抱住她,她挣扎起来。“放开,放开。”她心里喊,嘴却动不了。一下子她被举了起来,抛得高高又被抱住了。每次被抛起来好像在飞,哈哈哈,脆苹果一样的笑声在空屋子里回荡。这回抛得更高,抱得更紧。“放开我,放开我。”“宝宝,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就一次。好孩子。”16岁男孩子头发上油腻腻的味道在鲁敏娜鼻子底下蔓延。天好冷,小花棉裤上的背带在风中飘呀飘。“疼,疼。”鲁敏娜哭起来。“我看看,看看。”含糊不清的言语在小胖腿下不断传出来。她扭动着小身子,泪水在脸蛋上结成了冰。一阵热呼呼的汗味儿夹杂浓浓的头油味儿让口干舌燥的鲁敏娜想吐,她翻身趴在床沿上,探出头大口大口呕吐起来。鲁敏娜小心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眼神里充满恐惧。临睡时忘记关掉的日光灯还亮着,依旧发出清冷的光,没有窗帘的窗户好像穿格子礼服的绅士矜持地远远注视着她,房间里简单的几样家具也依然一动不动,并没有别人。但她还是把手伸到自己两腿之间,摸到了紧绷的内衣和完好无损的睡裤。她长长吐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哭一边开始脱衣服,一边踉踉跄跄去冲澡。水依旧很凉,房间依旧很冷,她打好一盆水倒上消毒液,把床单、被罩、枕套凡是能洗得都泡进去,然后沾上消毒水对仅有的几件家具开始擦拭。她打着寒战一遍一遍擦呀,洗呀,直到她觉得一切的味道都消失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让鲁敏娜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谁?”没人回答,只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急促起来,听起来好像什么地方着火了似的。鲁敏娜打开门,哑巴刘远鹤穿着大棉袄站在门口。她非常吃惊,倦意一下子冲跑了,“你?你怎么来了。”她又向外张望了几下,“就你一个人?刘大爷呢,怎么没来?快进来,冷吧!”她把门带上,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到这儿了呢?”她想说,你又不会说话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呢。刘远鹤把背在身后的包拿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包山里红,鲁敏娜接过来对刘远鹤说:“这个季节哪来的这个?”突然想起自己还是孩子时也是在这个季节曾向叔叔讨过,他也说,这个季节哪来得这个?刘远鹤又拿出了几样东西,自己晒的柿子饼,小灯笼一样的红姑娘,又酸又甜的灯笼果。鲁敏娜拿着山里红呆呆站着,这些小东西都是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可又得不到的。刘远鹤看她发呆,就拉拉她的手。刘远鹤急急地比划着说,你这手这么烫是不是在发烧,快去躺着,我去给你拿药。鲁敏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听话的孩子,跟在他后面回了房间。刘远鹤看着她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出去了。
天好冷,霜冻杀百草,院子里最后一根小草也枯萎了,竹子削成的矮篱笆上也挂上了一层白霜,“宝宝,去把你叔叫来。”长年卧床的奶奶肯定是要出去透透气让鲁敏娜穿过院子到西面屋子里喊叔叔起床。“叔,奶奶叫你。”“宝宝,我腿麻了,进来帮帮我。”“嗯。”鲁敏娜像个小棉花包骨碌碌进了西屋。“呀!放开我,放开我。”“别叫,再叫不让你玩儿秋千。” 吃药,刘远鹤摇了摇昏睡的鲁敏娜,他把刚烧开的水在两个杯子倒了半天,试试不烫了,扶起鲁敏娜给她把药喂了进去,又喝了些热水。鲁敏娜想起来自己好久没喝水了,更别提是热水了,想到这她感激地看了看刘远鹤。她捧着热水杯靠在枕头上对刘远鹤说:“谢谢你,你来了,我还病了。”刘远鹤笑了,笑得很憨厚。“刚才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奶奶家的秋千,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谁做的秋千。就在院子的东南角,两个木头桩子上面放个横梁,一根长长的链条绑在横梁的凹槽里。”鲁敏娜连说带比划地对刘远鹤说,“我就找一把小木头凳子,然后翻过来往铁锁链上这样一放,一个有座位的秋千就做好了。我坐在上面能荡得好高,你知道吗,就像飞起来一样。”鲁敏娜站起来,两只手张开,做着荡秋千的动作,杯子里的水都洒在了衣服上,她接着说:“远鹤,你知道吗,秋千是我在奶奶家唯一的玩具,也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知道吗,我太小了,我想逃逃不掉。”刘远鹤抬起头看着站在床上边说边挥动手臂又边流泪的鲁敏娜不知道该怎么办。鲁敏娜披头散发颓然坐下,刘远鹤一下子抱住了她,一股淡淡的草灰气在鲁敏娜跟前浮动。她看不到自己,只有灵魂在一片又一片的草地上飘荡,薄纱一样的灵魂你要去哪里?你要寻找什么?风儿轻轻吟唱,指引她走进跳动的草地走进热浪奔涌的河床去寻找来时的方向。“哪也回去不了”似乎是小孟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灵魂在逆升的气流中迅速下落,高山成为了平地,平地上又凸起了高山,刚才还在吃草的羊儿高高悬挂在山尖,河流不见了踪影,鱼儿保持着游水的姿势已经枯死,世界在颠倒,昼夜在混沌。
日期:2012-04-26 15:21:43
那双冰冷的汗津津的手又在她瓷娃娃般的小身体上游走,鲁敏娜痉挛起来,她疯狂地撕扯着把她搂在怀里的刘远鹤,刘远鹤任她失去理智地撕扯把她抱得更紧。鲁敏娜睁开红肿的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人,是他?还是这样的年纪,还是这个模样,她大声叫起来:“你为什么,为什么,我还那么小,那么小。”她又开始失控地大声嚎叫,看着鲁敏娜像个孩子似的痛哭,刘远鹤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她抱得更紧、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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