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牡丹花半开》
第19节

作者: 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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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是一条长长的虫子,把人吞进去,缓缓爬行、爬行,再把人吐出来,就像吞进种子的千足小虫,在不断前行中把种子丢下。种子就在陌生的地方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人不也是这样嘛,只是人会思考,会痛苦,会在长期奋斗和努力中思念来时的方向,结果他乡永远是他乡,故乡也不再是故乡。越往北气温越低,鲁敏娜感觉靠近车窗的胳膊开始变凉,她拉上被子垫在身后,窗玻璃开始上薄霜了。一望无边的旷野,肉灰色的土地好像走兽的背脊,在蜿蜒着向后飞驰,火车随着高低起伏的小丘在上下游走,起伏的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像鲁敏娜这样专心去体会,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看书吗?大姐?”拿了一摞杂志穿着制服的小伙子把一本书递给她,她迅速看了一眼封面,有着丰满胸脯的大美人半躺半卧,还有一个男人的困顿面孔在扎眼的黄色闪光中憋憋屈屈地要哭,大概是一些贪官如何堕落,家庭分分合合的离奇故事。鲁敏娜摇摇头。“噔、噔、噔”小脚丫踩着橡胶地板的声音,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儿在过道里来回跑,妈妈在后面猫着腰来回追,“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小心,注意脚下,脚下,别跑,别跑,”鲁敏娜探出头看着这对母女。单眼皮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儿,鲜红的上衣下面一条黑丝绒裙子,亮晶晶的小红羊皮靴,像个小公主。妈妈已经有了中年的味道,微卷的短发和水蓝色毛衫恰当好处地遮盖了有些发福的脸型和腰身。小女孩一转身又向鲁敏娜这边跑过来,脚下一滑,马上就要摔倒,妈妈一把抱住女儿,把她紧紧搂住,气喘吁吁地小声呵斥她。鲁敏娜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很显然,妈妈的呵斥被滚在怀里的顽皮女儿变成了她们两个人的嬉戏。开心、自足的笑声传了过来,鲁敏娜看到对面铺位的陌生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会怎么做呢?”鲁敏娜望着窗外,一片农田过去了,一座大桥过去了,一辆黑色油罐车蜿蜒着也过去了,她还没找到答案。是呀,她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像这个女人一样正常地与孩子交流,毕竟,她欠缺了重要的一堂课。她把手掌按在玻璃窗上,让手心紧紧贴在那上面,冰凉在手掌上蔓延“孩子,唉!”她觉得自己好笑,男友还没有呢,哪来的孩子?她把冰凉的手放进被子搓了搓。车还在向前开着,好像永远不会抵达终点,窗外灰色的树像伸展开的渔叉时高时低“嗖、嗖”向身后略去,迅速缩小成黑点,如同一串省略号,省略着埋藏在生命深处的曾经,也省略了别人拥有的而她却无的一切。鲁敏娜想,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让时间凝固在飞驰的列车上吧。“您这是去哪儿?”对面的上了年纪的男人很自然地问鲁敏娜,她看着这个人,先是觉得他在和别人说话,后来看到他真诚地望着自己才反应过来,木木地说:“我,我回家。”又觉得自己这样回答有些问题,马上补充“龙台市”然后挤出一个完全没必要的夸张的微笑。“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快了。”男人可能觉得自己冒失地问话惊扰了鲁敏娜,才让她这样尴尬地微笑,所以,一边喝矿泉水一边小声说,还若无其事地将头扭向过道看着来往的乘客。鲁敏娜显然知道了自己的样子让对方觉得不舒服,可是她无法很快调整自己让思想符合目前的状态。她有时候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思想总是游离于身体之外,就像儿时小小的身体坐在教室的硬板凳上,心早就在窗户外头聆听树叶的喳喳细语,或者想象自己挂在鸟的翅膀尖上飞到了云端。突然,老师一截粉笔头打在脑门上,同学们哄笑,有的笑得滚在了凳子底下,她还愣愣地不知所措。工作了才发现,其实很多人都在走神,发言的在说自己的,不发言的在假装记录、用电脑聊msn、在指头上飞转中性笔、偷偷发短信,总之都在各干各的,可是让谁补充两句,谁都能镇定自若地胡诌那么几下。她觉得自己也学会了些,可轮到她补充,她总是草草几个字,还是没能把飞出去的神思拉回来。更甚至,一个她在与人交谈时,另一个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谈性正浓的自己,不时对他们所说的话进行分析和比对,至于谈些什么都是样子,与己毫不相干。

  日期:2012-05-03 16:33:31
  此时她想弥补一下被自己割断的正常的交流气氛,她说:“嗯,您到什么地方。”“我也去龙台。也回家。”对面的男人幽默地笑着说。鲁敏娜知道幽默也许是一种本事,尤其是在陌生尴尬地时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能,她只是很不好意思地跟着傻笑。鲁敏娜看他的笑的时候一颗虎牙拧着突出在嘴唇外面,不由得想一个人。她说:“我可以问您个问题吗?”对面的男人又笑了“说吧!”“您,您认识庄盛吗?”鲁敏娜试探着问。男人愣了一下,低下头,又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好像在思索,慢吞吞地说:“我倒是认识,就是,不知道您说得和我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鲁敏娜有些失望,因为在她记忆里也仅仅存留下庄盛笑的时候那一颗特别的虎牙,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人可不是说变就变了嘛!她说:“我就是看到您,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个人。”“是嘛!我可以冒昧地问,嗯,您贵姓?”男人说。“我叫鲁敏娜。”鲁敏娜已经有些敷衍了。“是吗!你就鲁敏娜!是宝宝?我,哈,真不好意思,我,我就是庄盛。”男人猛地站了起来,结果额头碰到了上铺的床沿 “哎呦!”鲁敏娜想,刚才还不告诉我呢,这会儿碰头了吧!想想,她竟然调皮地笑了。庄盛看到鲁敏娜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更是有些脸红,自己解嘲道:“看看,这是我不说实话的报应。”“什么呀,快坐下。”鲁敏娜笑着说。庄盛坐下了,一时间俩人谁也不说话,也并没有看着彼此,但心里都有了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庄盛侧过头,车窗上映出了他典型中年人的脸,下过薄雪的莽原在他皱纹交错的面部掠过。他的眼神既刚毅又无奈、既犀利又混沌。‘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做什么?’鲁敏娜看着窗玻璃上他的影子想。其实,庄盛也无伦如何不能把眼前这个不仅只是消瘦甚至干瘪的女人和胖乎乎,红润的小鲁敏娜联系起来,就在他与她刚开始说话时就断定她过得不好。“哐当,哐当”列车加速的声音填满了他们沉默的几分钟。庄盛说:“你还记得,我们去布伦山,看你叔叔吗?”鲁敏娜点点头。他继续说:“几天后他就……随后我接到他的一封信,虽然是我签收,但,那是给你的。他嘱托一定要亲手交给你。”鲁敏娜皱起眉头,仍旧淡淡地看着庄盛,并没有表示什么。庄盛接着说:“本来,我想马上给你,我带着信去过你家,可你不在,也找过你奶奶,她非常痛苦,情绪激动,并要求我不许再见你。”庄盛仿佛又回到了20年前的那个时候,皱纹、白发都不能遮盖他曾经经历过的时光,他看着鲁敏娜可是眼中分明在回放过去的一幕幕。他说:“之后,我接到部队对越参战的命令,不得不火速归队。”庄盛低下头,久久无语。鲁敏娜看见,他紧绷的皮肤下颈椎骨格外凸显,花白的头颅在两个肌肉结实的肩膀间低垂。战火硝烟成为他不可磨灭的记忆,也锤炼了他坚实的体魄。他在想什么?是不是,上战场前胸前的红花还在灿烂;是不是,山坡上隆起的蒿草还粘染着战友的鲜血;是不是,在他枪口前倒下的敌人惊恐的双眼……很久,庄盛坐直身体说:“等我回来时,你已经离开了龙台。一晃儿,这么多年,我没能找到你,没能把你叔叔的信亲自交给你,是我的失职。”鲁敏娜记得小时候,学校组织孩子们给老山前线的战士写信,她居然没写,为此还让争强好胜的金老师狠狠拧了脸蛋。她看着庄盛刚才还笑呵呵这会儿严肃地变了一个人似的脸,说:“命运安排我们见面了,今天见到你太好了,等等。”庄盛急切地拿过随身包,满脸兴奋地拿出一封信,“给,我一直带着。”鲁敏娜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一封信,他居然带了几十年!她接过信看也没看就胡乱塞进包里,“是呀!”此时庄盛当然不会注意到鲁敏娜变得难看的脸色,他如释重负地又笑了。

  鲁敏娜在发呆,庄盛前襟上有块油渍的军大衣在鲁她眼前晃动,“布伦山”这三个字也在她脑海中隐现。布伦山,遥远的布伦山,山间走兽和直插云霄的红杉,都在雪白的天地与鲁敏娜不敢回望的记忆紧紧捆绑在一起。“快到了,我这也一晃十几年没回来了,你呢,每年都回来吗?”庄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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