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挥了下手，对那些学生说：“好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我要和谭欣谈谈。”
　　学生们面面相觑地离开了病房，只剩下手拿电棍的人站在那里。他高高大大肥肥壮壮的，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谭欣走近他，在离他几乎只有一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大有乘胜追击的加热，她向那人发问：“请问，您是医生或是打手？您认为我是病人还是犯人？”

　　老师忽然爽朗地笑了，他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谭欣觉得他笑的样子要比他高傲的样子好看得多。
　　老师笑着对那人说：“你也回去吧，这里没事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老师对谭欣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友好一点。”
　　“当然，我同意！”谭欣认真地回答，不禁松了口气。她把手背在身后拽着衣服襟擦着手心里的汗，忽然感到浑身酸痛。
　　“老师，我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您可以告诉我吗？”
　　“你是不是感到浑身疼痛了？”医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嗯，你一定会感到浑身疼痛，像你那样折腾要比体育训练更耗费体力，得好好休息几天才行了。”
　　“我折腾？我折腾什么？怎样折腾？我不就是睡了一天吗？”谭欣诧异地问。

　　“一天？”他盯着谭欣的眼睛，淡淡地说，“看来，神志不清的人真的是最幸福的人啊。”
　　“您说什么？您是说我神志不清吗？”谭欣觉得更奇怪了。
　　“是的，神志不清。”他把手插进白大褂的衣袋里，歪着头看了谭欣好一会，笑着说，“你睡了可不止一天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您快告诉我。”谭欣感到了紧张，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医生走近她，安慰道：“不要紧张，你已经没事了。你只是病了几天，在这几天中你就像是睡了好长一觉，可是你并没有一直睡。你在神志不清中大喊大叫，要打要杀的。”
　　谭欣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难道，我是真地得了精神分裂？”
　　“怎么说呢。”医生叹了口气说，“如果按你的症状来说，确实是精神分裂了。不过，你别紧张，相信我，你是一个特殊的病例。你的病症来得很快，病情发展也快，痊愈也快，且痊愈后很少会复发。”他认真地说，“你住进来的这些天，我一直在临床观察，从你的症状看，确实属于特例。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的导师曾经给我讲过像你这样的病例，我也临床见过一例。所以我安排你住进特护病房，对你进行了特殊观察。”

　　“您确定我是特殊病例？这样说遇到您是我的幸运了？现在我想知道，我打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她死了吗？我要负法律责任吗？”谭欣惶惑不安地追问到。
　　“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医生温和地说，“我想我们最好到外边去谈，外面的空气很清爽。”
　　谭欣微笑着表示赞同，可是她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医生笑着对谭欣说：“你得先到外间去梳洗一下，我可不想和花脸猫一起去散步。”
　　“花脸猫？”谭欣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扬起了发烫的脸对医生说，“我很脏吗？”
　　医生摊开双手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哦。”
　　医生的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像关羽的眼睛一样长长的窄窄的，他的鼻子非常挺拔，有的嘴巴棱角分明。谭欣盯着医生，觉得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很温和，完全不像刚才讲课时的样子。

　　“你看什么？不是我也像花脸猫了吧？”医生玩笑地说着向外走去。
　　“我看您现在的样子跟刚才不一样。”谭欣随后跟着。
　　走出那扇带铁栅栏的门，谭欣才知道，她住的是一个套间病房。外边这一间是一个小小的监护室。两个小护士正立在办公桌前看着她，好像很惊恐、害怕的样子。
　　“还愣着干嘛？帮谭欣洗洗脸，梳下头，我们要出去散步。”医生和蔼地对护士说。
　　走进洗漱间的那一刻，谭欣惊叫了一声：“我的天啊，镜子中的人是我吗？”原本理顺的长发零乱得象是被雨打过的杂草，胡乱地披在肩膀上。再看她的脸，满脸的“图画”，和煤矿工人的脸差不多了。
　　“我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真地疯过了？”谭欣一边洗脸一边担心地想。当她洗好脸又把头发梳理好后，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依然清秀美丽，只是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被阳光刺痛了。用双手掩目好一会，她才慢慢地再次睁开眼睛。虚弱地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怎么了？”　　医生没有说话，搀着她来到草地边的长椅前，从衣兜里拿出手帕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扶她坐下后，在她身边坐下。
　　“谢谢您！”谭欣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眼睛。她感到好疲倦，也很茫然。在她刚刚醒来时她以为她只是睡了很沉的一觉，现在她知道那一觉也许实在是太沉了。她又想起了她睡觉前见到张军和小青的情景，这让她的心抽搐起来。
　　“医生，请您告诉我我睡了多久？是谁送我来的？为什么会送我来这里？发病期间我都做了什么？那晚与人搏斗，是我的幻觉，是吗？以后，我会怎么样？”
　　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用着轻松的语气对她说：“谭欣你看，那一片九月菊开得多么热烈！在这初秋的午后，能够坐在这样工整的草地边，沐浴着煦暖的阳光，欣赏着美丽的九月菊，呼吸着充满花香的空气，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美丽吗？你不觉得活着真是一种享受吗？哪怕总要历经风雨。”
　　日期：2010-08-10　00:11:03

　　（十）
　　世界上有着太多的美丽吗？许多年以来谭欣一直用美丽的心情去寻找美丽，一直用善感的心体会美丽的人生。可是，她看到了多少美丽呢？
　　谭欣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午后的太阳柔和地照耀着万物，满坛的九月菊正热烈地开着，几只蜻蜓正在草尖上嬉戏，几声鸟鸣从远方传来。
　　生活确实是美好的，哪怕是总要经历风雨，医生说得没错。
　　“医生，谢谢您！我能明白您的意思，我会珍惜生命中的所有，包括灾难与苦痛。”谭欣郑重地对他说，“现在，我想知道我的真实状况。您放心，不论怎样我都会坦然面对。而且，请您相信，就算真地有精神分裂的倾向，我也会理智地配合治疗。”

　　医生转过头看着谭欣，严肃地说：“谭欣，你是我从医十五年以来见到的最特别的病人。”他轻拍着自己的嘴巴，笑着继续道，“这个病人当然是带引号的。说真的，你刚来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会有机会与你这样交谈。他们把你送来那天，刚好我值班，那时已经是半夜，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把你架到了医院，当时，你的状态就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谭欣用心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