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被偷的那个男人慢慢地回过头来，朝王一笑了笑。这张脸是王一这辈子最害怕见到的脸，把他的五脏六腑一起吓破了。原来，那竟然是“平头”的脸，那个在追杀自己的“平头”的脸。王一此时才知道，人遇上最可怕的事之后是什么样子，就是瘫在那一动也动不了，大脑也停滞了，血液也停滞了，好像只有点儿听觉。耳听就听见有人在喊：“打死他，打死这个臭贼。”然后就是无数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哪还分什么要害不要害。中国人这时候都是最勇敢的，最不懂法的，最没有人情味的。反正王一也不知道什么叫疼，他竟然感觉这么被打死要比被吓死好受。

　　“别打了，大伙儿消消气，别把人打死了。他偷得是我，把他交给我，我来收拾他。”说话的人是“平头”。他狞笑着把一帮愤怒的乘客拉开，蹲下身子扳起了王一那已经被打肿了的头，朝着他的脸吐了口烟。这个动作跟王一在歌厅里收拾“平头”的动作一模一样，王一知道如果自己落到“平头”的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他甚至不敢想“平头”会怎么折磨自己。

　　“不！”
　　他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力气，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撞向车窗。“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王一整个人已经飞出了车窗外，融化在了空气中。
　　妈妈被王一的喊叫声惊醒冲进房的时候，王一已经从床上摔在了地上。王一深深地出了口气，他这才感觉被子已经湿透了，是汗是尿就不得而知。原来是场梦，可把我给吓死了！
　　天一亮，王一就出了家门，来到了集市上。从小他就喜欢赶集，身上揣着几毛钱能在那里逛一上午，今天正赶上一月一次的大集。这是个露天的集市，尘土飞扬，人声鼎沸，方圆好几里，在这里王一感觉惊魂稍定。如果我以后有钱了，就盖个大棚，让这些做买卖的搬到棚里去，收个摊位费也够我爸妈养老了。
　　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充满着异域风情，它好像集早市、夜市、鬼市于一身，所以吸引来了四方的宾客。西安是六朝古都，西北大地珍奇异宝散落民间，前来淘宝者不在少数。王信便是其中之一，现在正蹲在一个旧货摊前捡漏呢。地摊上的东西没什么价值，多是仿品，可对于收藏人士来说，明知道没真货也要碰碰运气。王信心里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昨天他意外得了一件宝贝，让他一宿都没睡好。

　　日期：2010-02-26　13:21:17
　　贼要过年（十六）
　　王信是老北京，他玩收藏很晚，是在大伙儿都知道收藏能挣大钱的时候才醒悟的，不过五年时间他鉴赏力有了极大的提高，特别是对玉器极其偏爱。北京的鬼市他次次不落，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走街串巷，最大的乐趣就是钻到满是尘土的阁楼里翻那些陈年旧货。虽然王信没弄到过什么特值钱的东西，可在圈子里还是有点小名气，眼力和口才都不逊于中央电视台那些鉴宝专家。这次他跟几个哥们远赴西北，当然还是为了淘宝而来。

　　龙县是个不起眼儿的小县，越不起眼看越可能有宝，大地方早让人家筛了多少遍了，去了价值也不大。王信和老张搭帮来到了县城，分头进村淘宝。当然不能明着挨家挨户问，那样一来就玩现了，都知道你是来买古董的，防你比防狼还严，什么好东西你也别想弄走，破烂货也得开出天价。这些老收藏的都懂这个，全都是以旅游者的身份，借口就是住农家院。老张运气还错，住了一晚上从人家收了一盏破油灯，说不好是不是仿的，花二百块钱先给买下来，回北京再细琢磨。

　　王信什么也没弄着，一起床就在村里溜达，走到了一个小院前，看见一个老奶奶坐在院中，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孩子不停地哭。老奶奶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哄他，可孩子就是不停地哭，实在没办法，老奶奶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牌，放在孩子眼前。说也奇怪，小孩子立马儿不哭了，伸手就抓。老奶奶只是拿在自己手里逗他，始终不把玉牌教到孩子手里。一股奇妙的力量牢牢把王信吸引住了，他两只眼睛直盯着那块圆圆的玉佩，虽然还看不清楚，可第一感觉那是个好东西，是个宝贝，我一定要得到它，必须得到它，不论用什么方法。老奶奶想上厕所，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又怕孩子哭，就把玉佩放在了板凳上，让孩子能看到可又摸不着。

　　王信小时候体育并不好，百米成绩在女生里都不是最好的，不过现在他的速度实在太惊人了，村里人还没看清眼前的黑影是公是母他就飞一样地出了村口。玉佩已经攥在手里了，一分钱都没花，他妈的还不跑等雷劈死我呀？这块玉佩是唐初的，一摸就是块暖玉，色泽柔和极了，雕刻得玲珑剔透，是一只喜鹊落在梅枝上，毫无瑕疵，这叫喜上眉梢，都有讲究的，王信对这个门清儿。那帮儿鉴宝哪见过这种宝呀，拿到台上的都是垃圾，真正的宝在这呢，至少八十万，呵呵，偷的，哈哈，一分没花。王信乐得直蹦。

　　王信搭车来到了县里，准备马上回北京，可到市里的车要等一个多小时，趁这会儿他又来到了集市上捡捡漏儿。
　　王信没有捡到漏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了长途车站，掏钱买票的时候傻了，钱包没了。他感觉天旋地转，因为那块无价之宝就在钱包的夹层里，被人偷了，集市上有贼。不义之财，天理不容，这是命！王信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并不是个恶人，贪欲让他第一次出手当贼，此时的他无限地遗憾，因为那块玉佩在别人手里很可能会被埋没，与其这样不如让它永远躺在老奶奶的怀里。

　　玉佩现在正挂在王一的脖子上，他当然不知道它的价值，不过感觉这个暖暖的石头片与众不同，当个护身符满不错的。在集市上王一一眼就瞅见撅着屁股淘宝的王信，后屁兜里的皮子正在朝自己乐，贼当然不能走空，一千多块钱让他兴奋不矣，他做梦也没想到那块玉佩才是价值连城的。
　　妈妈看出来王一有事瞒着自己，因为他的梦话很吓人，难道儿子在外边犯法了？她也不知道儿子的钱是哪来的，问了几次他做什么工作，他说出来自己也不知道是啥。自己就没文化，王一他爸跟自己一样，可虽然没文化，两口子都是本分人，从来没做过缺德事，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这个善良的妈妈一直在心里祷告，儿子可千万别学坏。让她高兴的是儿子有了女朋友，说白了就是自己有了儿媳妇，长得漂漂亮亮的。她是从儿子的手机上看到了娟子的照片，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别看是城里人，比村里的那些小丫头稳重多了，还有知识。什么时候能带回来办事呀，这么好的姑娘可别飞了。

　　王一心里也有点担心，毕竟跟娟子远隔千里，而且自己做贼的事儿娟子根本不知道，一旦让她知道了，是什么后果他不敢想。说实话，从逃离北京以来，王一对娟子更加依恋了，他生怕失去了娟子。那时候他身边的女孩子不少，对娟子很冷淡，现在就自己一个人了，他才知道最想念的还是娟子。还好，每次发短信娟子都很快回复，而且言语间充满了对他的关切。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王一决定要一心一意对娟子好，要娶娟子当老婆。

　　一连十多天，王一陪伴在爸妈身边，三口人其乐融融。他有种感觉，就是这个家他回来一次就少一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因为一旦当了贼，这个灵魂好像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被魔鬼控制了。离开家之时，望着送出老远的爸妈，王一泪水夺眶而出。他下了决心，再回来之时，就是自己成功的时候，决不再是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