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边走边歇,这日头会越来越毒。错过了班车,应该能碰运气遇到去贵阳的车,别管什么车,能到贵阳就可以。”二叔拧起大牛仔包往肩上一扔,其他人便跟在后面,气氛极为压抑。
贵州的山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送行的人散落在乡间小路。父亲、二叔和五姨父在前面,母亲和我随后。其他亲戚则三三两两拖在后面。
“小浩,要是水土不服拉肚子生病,你就记得把水倒进水井里……”母亲又在嘱咐。
“我知道了,我听了好几遍了。”
母亲沉默。一会儿又说:“对了,你那姐姐要是不走的话,我估计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她也很聪明,很漂亮的,小时候你可没少欺负她。我这辈子就希望要个女儿,但是没这个命,属羊的人命苦。”
“你给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脑海中的姐姐,模样早已模糊,我不知道都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为什么还在念叨,所以有些不高兴。
“我的意思是说,她那么优秀,说不准也能考上大学,要是恰好都考到了北京,你不就可以找到了吗?”母亲看我有些不高兴,变得小心翼翼。
“她离开家那么多年了,可能会发生很多变故,一个农村的孩子,能够像你们这样坚持把我们送出农门的毕竟还是少。”说到父母的一片苦心和高瞻远瞩,我一直心存感激。
“她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应该会继续上学的。将心比心,如果她在家里,我们砸锅卖铁也要创造条件给她上学,愿意上多久就读多久,愿意考多远就考多远。”说起了姐姐,母亲放开了话闸。
“但是中国这么大,北京的人那么多,要遇见也太不现实了。”我本来想爽快答应下来,但是又怕母亲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还是事先给泼冷水。
“你们俩从小可没少淘气!你妈要喂你弟弟,又要带你和你姐姐,还要在公社大集体抢工分。”外婆慈眉善目,她说的话我都认真听着。
“你们小时候为了抢玩具,经常闹得我饭都吃不安宁。”母亲接过话题。
山间的灌木偶尔挡住我的路,路边的纸条偶尔会拂过我的脸庞。我的会议慢慢往前推移,脑海里渐渐清晰。
和姐姐在一起嬉戏玩乐的情景一幕一幕,但是如此温馨的场面却极为短暂。姐姐后来就离开了家,我记得母亲当时流过泪。外婆还曾多次怂恿母亲,让母亲实在想女孩的话,可以去给别人家要一个来养。
“有一次,你们两个抢玩具,她坐在门槛上,你抢的时候把她给带摔下来,恰好碰到倒立在门口的锄头上,当时就露出骨头,她的前额被缝了好几针,你爹当时差点把你给揍死。”母亲还陷在回忆中。
“我记得她摔下来以后,我被狂揍了一顿,她看见我哭,当时还把玩具递给我,求我爹别打我了。”对于这个场景,我很少会议,或者说我一直心怀愧疚,不愿再次面对。
“看,这就是当时的玩具。”母亲变戏法似地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已经锈迹斑斑的小跳狗,“现在的孩子都不稀罕,但那时候村子里可就你们姐弟俩才有。”
那是一个造型为小狗的金属玩具。在屁股后面有一个手动上弦的手柄,顺时针给上弦以后,放在地上就会往前跳。两只耳朵会发出“哗哗哗哗”的声音。
我曾在北京的天桥上仔细搜寻过这种留有岁月痕迹的玩具,但几乎没有碰见过。现在的玩具太过丰富,而这样的玩具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我带上吧!”我接过玩具小狗,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看了看,拧动手柄,虽然有些僵硬,但勉强还能上弦。放在手心,居然还可以轻轻跳动。
日期:2011-07-06 14:17:20
“你们都回去吧!”父亲转身对大家说。
“那我们就不送了,小浩,一路顺风,到了北京记得常写信回来。”婶婶、姨妈和姑妈们不约而同吩咐。
“我会的,让小弟弟小妹妹们也好好学习,只有读书才能跳出大山。”我以自身经历来告诉他们。
转过一座座山头,乡村越来越远。我偶然回头,看见人群开始散尽,只有外婆一个人慢腾腾拄着拐杖,继续朝我们的方向前行。
“婆婆再见!”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祝您身体健康!”
我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虽然同在一个村子,但父母都忙于生存,在生产队里起早摸黑抢工分。爷爷奶奶不管我们,外婆家成了我和弟弟的乐园。
母亲常偷偷给我说:“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外婆特别偏爱你,好吃好玩的都留给你,惹得几个姨妈都对外婆有看法。”
母亲的说话并不假,一直到了我上了县城读高中,每次放假回家去看外婆。她总是在临走的时候多塞给我几把瓜子,或者一把糖果。
大概是乡村的空气清爽,也许是大汗淋漓后身心放松,也许是彻底失望之后的坦然。父亲脸上的怒气逐步褪去,负重让他不停擦汗,抽烟的状态越发陶醉。
五姨父还有二叔在前面东扯西扯。我和母亲稍稍落后几步。
也许是母亲不断唠叨,开启了我回忆过去的心门,我的脑海里持续浮现幼时的记忆。虽然清洁有些断断续续但清晰无比。一会儿是我和姐姐抢玩具时的混战,一会儿是我们一起上学时的欢乐。
“你爹也喜欢女孩儿,常跟我说,如果你姐姐不离开家,出嫁的时候一定要办得特别浓重。”母亲又提及了姐姐。
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我也离开家的时候,她会如此反反复复地给我说起姐姐。想让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姐姐?难道是担心我和姐姐一样一走就音讯全无吗?可是,我和姐姐真的是不一样。母亲犯不上这样担心,我属于这个家,我永远不会丢失。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一行人终于在中午时分达到大方县城长途汽车站。发往贵阳的班车早就离开,汽车站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无所事事,坐在窗口发呆。
二叔把包让地上一放就嚷嚷:“太饿了,得吃点东西。”
父亲则把我拉到一边,用手甩掉脸上的汗:“你陪我去趟厕所,我看看这钱是不是被汗水湿透了。”
日期:2011-7-6 15:02:00
我们站在西大街长途汽车广场旁边,看能否可以遇到途径县城前往贵阳的车辆。因为二叔说他曾经搭乘过这样的车。
街对面,一排黑车整齐地靠在路边,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抽着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气无力地吼上几声:“毕节五十元,东门电视塔二十元。”
“腐败、堕落!”父亲岔岔不平,“这些都是政府用车,公家不用的时候,这些司机就开出来自己挣零花钱。老百姓的血汗钱!”
“去哪儿?哥们,去哪儿?”我们正抬手遮阳盼着远处驶来的一辆大客气,一辆轿车停在我们面前,不知趣地追问,“便宜、便宜,马上上车就走。”
“不用车!”二叔摆摆手,很客气地拒绝。
“天这么热,你们又带这么多东西,在外面打工多不容易啊!既然回家乡了,就潇洒一把,也算是为家乡做贡献了。”那司机还是不放弃,停在我们面前。
听见他把我们当成打工者,我很不爽地甩出一句话:“去北京,去不去?我们去北京!”
那家伙一愣,突然把烟头使劲一掐,“忽”地打开车门,挽起袖子就冲我而来:“北你丫的京!你去北京,老子把你打成北京!”
“有事好好说,叔叔,有事好好说,孩子不回说话。”母亲赶紧挡在我面前,反应很灵敏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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