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坑”一如既往地泛着光。我坐在水泥沿上,一件一件从塑料药袋里掏出瓶装西药,仔细查验着印有“政法校医院”字样的小纸袋,还有包装袋里的白色药丸,恨不得立即把它们扔进“尿坑”,就像告别阴霾的日子。
就在抬手的瞬间,我想起外婆,她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每次头晕,父亲都会给她输液。我为何不将这些特效药带回家呢?
回到宿舍,瞎子正津津有味地说着什么,说到高丨潮丨处,连楼梯口都可以听到他的怪笑。
看见我抱着药袋子推门进来,瞎子一脸的兴奋,没头没脑就问:“喂,药王,你最近老爱跑蒙俊他们宿舍,喜欢跟齐荣混在一起,今天课间时间,齐容在办公室现场表演,怎么没有看见你伴奏?”
“表演?什么表演?我刚去医院回来!”重获新生的喜悦尚未褪去,对未来的期望正在胸膛升值,除此之外的事我一无所知。
刑法学鼻祖、意大利人贝卡利亚曾说过,刑法的威严并不在于刑罚的残酷,而在未知的不确定性的恐惧,以及违法犯罪行为与惩罚结果之间的关联性。
结果很多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可依,过程不透明。没人告诉过我高血压会产生怎样的不利后果,它就像一把悬挂的利剑,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斩断你的信心,破坏你的梦想。
现在,形势已经明朗,结局尚可接受。助学金,随它去吧;班干部选举,随它去吧。只要身体健康,只要还能留在此地,一切都无所谓。
日期:2011-08-18 16:47:58
看见我没有太多反应,瞎子终于憋不住了:“我考,经典场面你没有看见,太可惜了,不过你也可以去表演的。”
“什么事?”我把药袋子往书架上一塞,漠不关心随口问了一句。
瞎子看我兴趣索然,停顿一下说:“这小子今天去办公室找刘老师问助学金的事,我正在帮刘老师整理新生资料呢,谁也没有注意他说些什么,结果——突然之间我们就听见号啕大哭,这小子居然就在办公室表演起来。哈哈——”
“哎——何必呢?不就是几个钱吗?至于吗?”尹维懒洋洋地半躺在床上,不以为然地抛出几个反问。
“大家都给哭蒙了,正当刘老师不知所措时,他居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趴在刘老师桌上了!”瞎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系里的干部都在,他居然一点都不顾及面子。等我们都反应过来,才才手忙脚乱去扶他。”
“太丢我们班的脸了,晚上我好好找蒙俊聊聊,让他管好这小子!”江洋作为班长,脸面尽失,还非常愤怒。
“不过这小子说的也许都是真的,别看他老吹嘘家里的豪华轮船,但看看他吃的用的穿的,貌似没一件全新的,基本上都是高中时候的旧衣服。据我所知,齐容从来没有打过菜,连乙菜都很少吃,就是买辣酱兑饭吃。想起来也挺可怜的,这年头能读书的穷人也很不容易。”陈崇合上书,很客观地说了一句。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瞎子听了陈崇的总结陈词,便不再说话,哼哼着自言自语挺在上铺。
我还沉浸在从死刑到无罪的兴奋中,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寥寥的几封来信。我打算既要针对他们的来信进行一一回复,还要把这个结果告诉他们,想跟他们一起分享。
杨洪德字迹很优美,火车上那种冷漠与多疑一扫而光,妙笔生花地描述着大连的魅力。这哥们热情洋溢地怂恿我去大连看海,说这个季节在海边吹风是很惬意的事。
理科生豪气十足的形象跃然纸上。他还特别提到火车上父亲的臭脚,他还解密了为啥要把香蕉偷偷扔掉:他把燕燕腹泻与香蕉联系在一起。
燕燕的笔迹娟秀而整齐,信纸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以素雅的卡通作为背景,清新淡雅中透出活泼,信纸还散发阵阵薰衣草的清香。
与杨洪的意气风发不同,她的字里行间看不出悲喜,也读不出太多对大学生活的欣喜。大概正如她所说,走过了太多的地方,看过了很多东西,很多事就很平淡了。
我翻来覆去品着燕燕的来信,想要从信纸上的卡通画及英文说明中找出特别的含义。我还逐字逐句地研究信件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青春的痕迹,还有交集后的相思,哪怕一点点小小的暧昧。
但是每次都一无所获,燕燕的信件就像她一样,平静、平淡,这让我稍稍有些失落。
日期:2011-08-18 17:04:18
齐荣这小子还真是敢想敢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找刘老师?我轻轻把燕燕的信笺按照原来折痕叠好放回原处,苦笑着摇摇头,却又不得不开始佩服他争取权利的执著。
下午在楼道里遇见齐荣,不知为什么老感觉心里怪怪的。我虽然也有些贫困但还是有些同情他。不过他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嬉皮笑脸就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兴奋异常地:“文西,一起走吧!”
那段时候我们正沉溺于《国产007》的精彩表演中,随便抓住一个熟悉的同学便亲切地叫“文西”互相打趣。
我重新拥有了整个政法大学,校医院一锤定音,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我还陶醉于能够沐浴于法学之殿堂,以及随之而来的美好前途,努力就会有结果,因此灿烂地笑笑和他并肩同行。
“文西哥,班上女生都在夸奖你呢!”齐荣属于血液过多性,一路上嘴巴在唠叨,眼睛也并不示弱,走过路过的女生决不放过。
“噢?是么?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啊?”我跟班上女生连号都还对不上,更别说交流了。
“为什么?你帅啊!哈哈哈。字如其人嘛,大家对你评价还不错高!开班会时黑板上的大字不是你写的吗?新生名单等材料不也是你写的吗?人家都说你写得龙飞凤舞,人才一个!嘻嘻!”他四处张望着,看见漂亮女生就迈不开步。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算什么书法呢?只不过是小时候耳濡目染跟父亲学习了几天软硬笔书法而已,不能说是实力,只能说是顺眼。
“对了,文西,那天晚上我太冲动了,执意要拉你去找刘老师,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当,这不是给老师添麻烦吗?”
我正在琢磨着他说这话的意图,这小子又补充道:“我觉得班干部还有院系领导会考虑我们情况的,你说呢?直接去找刘老师,越级了,刘老师要是生气了,都有可能把我们给pass掉,那才悲惨。”
这小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本来还蠢蠢欲动想去找刘老师私下说说自己的实际情况,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道理。越级去找老师,终归不是常规之事。
瞎子后来也没有说清楚后来到底是什么情况,刘大妈是怒气冲冲地让齐容回来找班长,还是心有怜惜地承诺会重点考虑他?不得而知。
不过这小子今天这番话,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我忙不迭附和着:“我想也是,班上谁贫穷谁富有,刘老师看看我们资料便知道了。这次说不准助学金就能解其他人的燃眉之急呢!”
“对了,文西,你想的都是对的,我们还是要相信学校的!”齐荣一贯愤世嫉俗偏激无比,今天的通情达理让我有些不习惯。
(本章完)
日期:2011-08-18 23:16:45
第五十三章
下午的《宪法》课极为枯燥,教条式的授课方式,整个课堂死气沉沉。但我还是紧紧握住钢笔,把老爷子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对他们的崇拜无以复加。
这些天来绷紧的弦略有放松,脑子就开始开了小差。瞌睡也能传染,阶梯教室里趴下了三分之一的同学,我终于也支撑不住。脑袋如千斤坠般慢慢下沉,下沉,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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