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真人，我真他妈的不是人了。
　　本来白小凤说要取消少林之行的，说朝廷如今崇道黜佛，此时去时机不对，我却说：我娘说过，不能因为人家背时倒霉就不和人家往来，你在人家落魄的时候同人家往来，那情义更真更感动人，说不定日后还求着人家呢，我们此行虽说是取暖之旅，但不妨也送送温暖，要想取暖先得送暖。
　　白小凤连连说好，说童男的想法就是不同于一般。
　　又是早晚安歇，白日赶路，又少不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一路离开武当，北上，过了襄阳，南阳，直上登封，登封这县名，是前不久本朝女皇封与的。
　　身上加了夹袄，沿路稻田变成麦田，尽都收割完了。
　　忽一日，隐几打声哈欠：“嵩山到了，少室山到了。”
　　掀开马车帘子，看远方，云里雾里，几十座刀枪似的山峰耸立着，数一数，三十六座。
　　都石头嶙峋的，很有骨感美，却没有舜山的林海之美。

　　这便是少室山。
　　“小凤妹妹，做么子要叫少室山？”我问白小凤，她跟着三长老来过几趟少林寺的。
　　“就是二奶山。”白小凤回答的惊世骇俗。
　　“做么子叫二奶山？”
　　“因为大禹的二奶葬于此处，所有叫二奶山，少室就是二室，二室就是二奶，当然，这些内容儿童不宜，童男不适，舜掌门还是少知道些好。”

　　我闭了嘴，一路只是看。
　　但见那登封县境凄凉冷淡，街上大小店铺大都只有挂牌没有开门，一家挨一家的武馆关门大吉，门可罗雀，街道上狗多人少。
　　看来朝廷此番新政，对少林寺旅游业，对武林教育业，打击不小。
　　半天未找着一家饭馆，只得吃些干粮上少室山五乳峰。
　　一路但闻鸟雀叫，稀闻人语声。

　　偶尔见个把和尚，把着个锄头在地里刨土，烧荒，大腹便便的，不像个干农活的。
　　禅宗本来主张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少林富贵起来，早就把禅宗还给达摩老祖，只顾锦衣玉食，没想到如今又混回去了，还是一句话说的好：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少林寺现在是还的时候了，不知道武当什么时候还。
　　我也不用像在武当那般虔诚而拜了，一路慢慢行，一路看山景。
　　俄而，见五乳峰下，几十座塔林，塔林后面，是一座寺庙，寺门上写着：“少林寺。”
　　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激动起来。
　　终于见到天下第一门派了，而且是以同等人的身份拜会，这不叫成就感，还有什么可以叫做成就感？

　　隐几和而叹两个护法装腔拿势：“国师良友，我朝圣男来见少林寺长老，快快出来。”
　　门吱呀开了，几个穿戴比较像模样的高层僧人慌忙出来迎接了，连连说；“上好茶，请上坐。”
　　我慌忙制止他们行大礼，娘说过：人得意的时候有限度的，叫花子都有三日皇帝做，谦卑些，低调些，能把得意时间延长。
　　而且，我底气实在不足，想在少林面前拿腔作势还真难为情。
　　请我到了寺中，一块大地坪上，一群僧人正在习武，锄头，箢箕，都倚放在廊柱上，看来都得下地干活了。
　　一个僧人，高高瘦瘦，三十来岁年纪，盘坐在石台阶上，指点他们习武。

　　头回看见天下第一门派习武呀！
　　好像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看见朝廷太学生念书一般，崇敬得几乎尿裤子了。
　　十方长老比起在天台山客气多了，估计我被归真赞美的事情已经传遍中州，他对我点点头，正要站起，我慌忙摆手：“不要影响你们的正常工作，我看着，来学习学习。”
　　于是，那十来个僧人继续习武。
　　僧人们分成两队，赤膊着右面上身，空手对抗。

　　打着打着，两组僧人中有几个形成品字阵势，飞到离地20尺左右高的空中，继续搏斗。
　　十方长老叫声“停”，那空中的僧人就在虚空中停住了，好似鱼儿浮在水中一般。
　　“如今江湖争斗向立体化发展，有空战，陆地战，水战，在空对空作战中，能量的补充十分重要，所以，我们必须要确保主攻手的能量不能出现短缺，主力在进攻过程中，如果出现能量不足现象，成员们必须做好能量传送工作，以两人为能量传送队员，用右手食指中指扣紧主攻手的涌泉穴，在空中完成能量传送工作，我们姑且称之为‘空中加能’，目前能够空中加能的只有我少林，武当，天山三派，来，大家演示一遍。”

　　但见一个身长一丈的武僧横身在空中飞行，双掌前推，发出一股气流，同时两股气流从两脚涌泉穴喷发出来，形成两股喷气，将他驾离地面十几尺，紧接着，两个武僧一个跟斗翻上去，一人顶住前面武僧的一个脚板，右手手指顶着脚板心，嗞嗞地传送着能量。
　　十方长老大叫：“在空中加能的时候，主攻手注意啦，莫因为接受能量而放松防御，被敌方击落。”
　　武僧们应声“是”，继续演练。
　　果然精彩。
　　这可是代表着武林届最新的战斗技术，今天真是给足了面子与我。
　　演练完毕，十方长老很客气地请我去方丈室用茶。

　　日期：2008-10-30　11:41:12
　　18章 （2）巍峨拔嵩华
　　我居然被邀请单独进天下第一门派老总的办公室！
　　娘呀，我的老娘呀，您日日烧香念佛，终于感化出今日来！看来，这揭帝揭帝波罗僧揭帝得念下去了，有感应的呢。
　　我的幸福感总是那么滚滚滔滔，不可抑制。如果天下36大门派都这么对我礼遇一番，我会幸福得失去呼吸的。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进了方丈室，里面设施简单到寒酸的地步，西面壁上一准提佛像，室内一踏一几，两条椅子，四面墙壁黯淡无光，据我观测，之所以黯淡无光，是因为那些金壁辉煌的装修砖块被扒掉了，那些银光宝气的饰物被搬走了，灿烂的内容没有了，只剩下黯淡的壳，这让我想起我还是细伢子的时候，家里小镇上来了戏班子，看那唱貂禅的珠玉般娇嫩光彩，色胆包天的我忍不住去后台看：卸了装的貂禅姐姐，一身寒毛，满脸疙瘩，伸着臭脚丫，敞着两个奶子，在那里骂骂咧咧地喂小孩，我顿时吐舌退出，觉得我们的吕布哥哥真亏。如今的少林寺，恰似卸装的戏子，在后台喂奶的貂禅。

　　我和十方长老平起平坐，天南地北谈了一阵。
　　一下子，有个和尚端出个盘子，盘子里盛着些银锭，因为盘子寒酸，也不雕龙刻凤的，显得好像是农家饭碗里盛着几个薯块。
　　十方长老神色尴尬，怯怯地说：“舜掌门，我少林遭此大变，十万亩粮田都收归朝廷，登封的地产店铺也没入洛阳令暂时托管，实在是萧条得很，本来受着三长老的嘱托，该关照舜山派则个，无奈山空，坐吃不成，哪有得外送，区区50两银锭，望笑纳。”
　　我看着那些薯块似的银锭，能笑着收纳吗？
　　盘子端上来，我一手推开。

　　十方长老的脸色大变。
　　我抹一下脸，让五官和肌肉凑成悲情的模样，看看窗外，一块平地，和窗面距离不过三尺，这少林寺在五乳峰下，也没得悬崖可跳。
　　我想起我娘的教诲：做人可以冒得骨气，但一定要有人气。
　　我良心发作起来，看着那薯块似的银锭，用抽泣的语调说：“长老，不是我嫌弃您银子少，是我怕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少林如今回归禅宗，自力更生，要刨一锄才有得一口饭吃，要挖一亩才有得一件衣穿，我此时来贪图你们的银子，我还算是个人吗？我简直是人渣！是要下阿修罗地狱的，佛祖要怪罪的，天尊要惩罚的，孔圣人也要唾骂的，我良心上是不安的，今日这银子是万万收不得的。”

　　此言一出，端盘子的和尚脸色释然，十方大为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