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演讲：“此番，我舜山派前来少林的主题便是取暖之旅，长老您能笑脸相迎，能给我们泡个茶，让我们吃个斋餐，我们舜山派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眼前光亮亮的，态度就是最大的支持，你要是拉着个脸给我个十万八万两的黄金白银，我拿在手里都觉得冰凉冰凉的，有么子意思呢，长老，我盛男就这么个看法：最重要的是态度，态度就是最重要的支持。”

　　说得十方连连点头，其他和尚欢喜赞叹。
　　能省银子的事，谁不欢喜赞叹？
　　我从兜里倒是拿出一张银票来，那是归真道长给我的，一共六张，每张500两白银，我拿出其中一张，放在茶几上，说：“刚才我来，看各位师傅辛苦得紧，寻食艰难，看着心里不忍，这里还有些银子，虽然少，倒是可以给师傅们谋些斋食，补些营养，念佛时候声音也洪亮些，希望师傅们莫嫌弃了。”
　　十方大惊，连连念阿弥陀佛，然后推脱：“收不得，收不得，舜掌门，你们舜山前来求援的，反倒送我们银两，愧死我们啦，况且你一路拜会各大门派，费用不菲，贫僧收不得，收不得。”
　　“收得，收得，我一路上蛮省的，每天吃豆腐青菜都习惯了，费用不大，我一个老男人，不爱打扮，不买衣裳，用得了甚么银子，你收下吧。”

　　“收不得，收不得，我少林正好借此朝廷整顿时机好好反省过去的商贾行径，刻苦修炼，岂能再贪图施主的银子，这银子请舜掌门收回去吧。”
　　“收得，收得，我舜山一路不止是拜山门，也是拜佛祖，拜天尊，些许银两却是用来积功德的。”
　　“收不得，收不得…………”
　　“收得，收得…………”
　　几百个收不得，几百个收得，舜山派和少林展开了礼节拉锯战，和尚们的脸色倒是说收得，只是十方脸色威严，众人不敢答应。
　　客气了上百个回合，大家都累了，我最后说：“求求你们啦，就算给我爷娘念地藏经的费用，要得不，要得不，再要不得我就算没来过少林寺。”
　　十方长老叹口气，累的不行，说：“好，算是我禅宗劳动所得，也尽掌门的一片孝心，好，我们每日为舜掌门的父母念100卷地藏本愿经，扎扎实实地念，祝二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子孙满堂。”——哎呀呀，冰雪聪明的法师，看来他晓得我父母健在呀。

　　众和尚也笑了。
　　昔日富贵，良田十万亩算甚么，如今寒酸，500两白银也是块肥肉。
　　这香火费的事定了，十方对我俨然尊敬起来，不只是邀我进方丈室，更邀请我进内室。
　　内室里，四面墙壁光滑，采光而入，洞彻透明一般。
　　十方审视着我，审视得我浑身不安。

　　良久，十方才说：“施主，贫僧观你是个老实人，可是呢，如今是个人心不古，竞争于利的时代，朝廷，江湖，没一个好混的去处，朝廷像江湖一般险恶，江湖像朝廷一般难测，舜掌门这性格，既入不得江湖，也进不得朝廷，只是个老实人，舜掌门读过史记否？”
　　“方丈说我要学恭敬持身的万石君？”
　　“舜掌门果然天纵英才，晓得贫僧的意思，只是如今世道更险于汉朝，恭恭敬敬学毫无性格，只是一味谨慎的万石君也难免杀身之祸，做老实人也得有个杀手锏，也得有个致命杀手武器，不能用来逞强，却可以保身，况且你是个做掌门的，掌门人不一定是武功最高的，但却是最能积聚人气的，舜掌门宅心仁厚，有当年郭令公的风格，估计做到盟主都可以的…………”

　　我慌忙摇头：“罪过，罪过，这话说不得，等下子走出去要被雷劈死的呢。”
　　“但是呢，既能积聚人气，也能积聚怨气，到时候谋你的人不会少的，我这里没得甚么相报的，就送舜掌门两件礼物，保你个平安。”
　　说罢，十方长老拍拍手，却无端地有十八个僧人从虚空中显身出来。
　　个个身长八尺，个个生着腱子般的肌肉，个个神情威严，金光闪闪，穿着迷彩僧衣，脸上也涂着迷彩。
　　十方吩咐：“金刚罗汉们，你们记住舜掌门的样貌了，以后他的事就是我十方的事，他的急就是我十方的急，晓得吗？”
　　十八个僧身躬身：“受命。”

　　那声音在空中回荡，发出铜质的声响，简单说，好像十八面铜钟在敲。
　　十方又拍拍手，十八个金人消失在虚空中。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少林最先进的隐形部队，能在弹指间完成难度极大的空中打击和抢救人质活动，只是不能频繁调用。”
　　“如何用？”
　　“我这里有个玉石坠子，需要时放在口里吹口哨便是，在距离少林寺致敬1500里的地方，能半日内赶到。”

　　十方又交给我一枚玉坠子，是个玉观音坠子。
　　“舜掌门年已30，再若重新练武，恐难成就，来，我来把一把你的脉。”十方伸出手。
　　日期：2008-10-31　12:40:33
　　19章 (1)江湖秋水多
　　十方长老伸出手来，我却缩回手去。
　　三世佛祖保佑，八方天尊呵护，我盛南就这么点存货了，还能暴露吗？谁晓得这个十方是不是个厚道人，到时候转手把我卖掉，我到哪里当猪崽去？我现在就觉得这些个“掌门”，“圣男”的封号，对于我来讲，无非就是猪崽的马甲，被白小凤，三长老，归真这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当猪崽卖来卖去，眼看就要卖到长安城了。

　　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太软弱。
　　十方笑：“舜掌门有何忌讳？”
　　我难堪地回曰：“长老，实话就跟你讲了，我虽然带着舜山掌门人这个马甲，可是呢，完全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用三等剑客的标准来衡量我，都算是个平庸货了，长老，您是个有修行的人，我就不说假话啦，我目今是为舜山派跑腿，不以武会友，而是以情求人，所以，您就莫让我难堪了，惭愧，惭愧。”
　　十方悠然笑：“上回在天台山，舜掌门的一招一式还是有板有眼的嘛，如今谦虚起来也是有板有眼的呢。”
　　从他眼神看，他肯定晓得我上次的真相。
　　坦白九成的谎言，是为了保存这一成的真相。
　　我臊红了脸：“长老，羞煞我了，上回是三长老照顾我，传给我36个时辰的功力，到如今360个时辰都过了，连渣滓都冇了，长老，您就莫让我难堪了，嘿嘿。”
　　十方听着我的话，要信又不信的样子，然后道：“掌门果然是个真实不假的人物，日后必有些成就，贫僧观你隐隐有些龙像…………”
　　说到龙像，我突地一弹，丹田里的小白龙猛然惊醒，扭着脖子到处看。

　　我周边虚空顿时银光闪烁了一下，但呼吸间消失。
　　十方的眉目稍微扬起，好像明白到甚么，又是笑：“贫僧有番话相送：武艺再精，也怕朝廷；想要上进，先得保命。掌门你陷在这个泥潭里，到处都是张牙舞爪要吃你的人，有些捧你场子的，无非是把你养肥了再吃，所谓踢场的易挡，捧场的难防，掌门，你晓得贫僧的意思吧。”
　　“晓得，晓得。”我被这和尚讲得虚汗淋漓，觉得天上地下全是邪魔。
　　“掌门，贫僧出了这个密室，就不会再跟你掏心窝子讲真话了，所以你只管好好听着，好好看着，出了这扇门，就当没事一般。”
　　我越发不能判断十方说的真假了，他说掏心窝子讲真话，是不是要掏我的心窝子？

　　我迷失了方向，干脆停步不走，看他如何指示路径。
　　“你要珍惜你已有的一切，不管是别人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拥有的，尤其是你自己有拥有的，一定好好地保存，如同我们佛家说的：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但在保存的过程中会存在些技术难题，如果程序不对，内丹也会爆炸。”
　　听到说内丹会爆炸，我耳朵边哄地一声响，好像自己已经碎成千万块，在空气中纷飞。
　　又是大汗涔涔下。
　　我发誓，不再和这些高深的人打交道了，他们修行越高深，我打起交道来就觉得越辛苦，如今倒觉得武当比较干脆——直截了当地猥琐也是一种美德。
　　这趟水太深，我游下去恐怕会浸死的。
　　但我又怕在趟水之前，就被内丹给炸飞了。
　　是被水浸死，还是被内胆炸飞，这是个人生大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