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洁净的术野，他侯赛心想，可能冀梁刚才又在显摆自己了，他就凭这女人般的所谓手术细致赢得了单老头的垂青，这哪像一个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外科大夫，外科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拿得起放得下吃喝嫖赌抽十八般武艺样样会才能立住的地方，像白衣秀士小肚鸡肠的人还搞什么外科？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惜血如金。他想起上次开会看那个全国著名专家的手术，人家那才是大家气派，血呼呼的流，手术嚓嚓的做，眨眼功夫就完了，节省了手术时间把止血的时间节省了最终也就等于少出血。这老眼昏花思想僵化的单老头倒真教会了一个好徒弟，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泥塑。想到此，他觉得今天正是个在不大不小的手术中自己不大不小的露一手的机会，让这两个进修生看看自己是如何大刀阔斧突飞猛进的，省得哪些进修生背后像苍蝇似的围着冀梁团团转。

　　主意一定，他屏息一下，定了定神，看准切割点，刺刺地往术野纵深进展，几下就逼近海马回，也让旁边的进修大夫惊叹不已。
　　就在侯赛正得意自己的出手不凡时，忽然一股血流潮涌而出，把狭小的术野一下全部淹没了。他一边用吸引器急速吸着，一边让秦洁递过浸渍过的胶元蛋白海绵，但没用，他想是否止血纱布会好点，就在他刚说完止血纱布几个字时，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秦洁惊叫道，停电了。
　　刘惠明和朱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不要紧，可能是跳闸了，不出半分钟就会来电。
　　但一分钟后还没有电，进修生孙大夫说，快开应急灯.

　　刘惠明说，你看哪有应急灯？我们是一级供电单位，又是双路电源供电，还有医院自备的发电机，是三保险。再说从我分到医院二十年了，从来也没有停过电，怎么会像你们小医院似的有应急灯？再说即使有应急灯也用不到显微镜上，也打不到手术洞里啊，呵呵……
　　日期：2009-04-12　12:52:45
　　36续
　　在刘惠明夸夸其谈三包险的时候，朱虹已匆匆走出手术室，又匆匆回到手术室，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怎么办，手电也没有了，让护士长拿到骨科手术间了，他们有个骨盆手术正大出血……
　　一句话提醒了冀梁，他站起来，把身子背向一边的孙大夫对他说，快，我的更衣柜钥匙在裤兜里，116号柜，把我的检眼手电拿过来，快……

　　孙大夫怯生迟疑地说，我还戴着手套。
　　冀梁大声说，啰嗦，快！！！
　　一旁的朱虹不等孙大夫回过神来便从手术衣后面伸进冀梁的洗手衣后裤兜里取出钥匙交给他。
　　侯赛也急忙说，一个恐怕不够用，小孙，从我的裤袋拿出钥匙，连我的和你们的手电一块拿来……
　　孙大夫慌不叠地掏出他们的钥匙，小跑着出去了。

　　朱虹看着汩汩外冒的术野，又看了看正忙着量病人血压和脉搏的刘惠明，心中暗暗祈祷，上帝！可不要再来个赵宏伟啊……
　　刘惠明听完血压，一手摸着病人的手腕桡动脉，一边看着侯赛和冀梁，他眉头绉了一下，给侯赛点了下头。
　　侯赛正给秦洁要大止血绫，一看刘惠明递来的眼神，他知道病人的情况不妙，要不然这个大大咧咧的老麻师会稳坐钓鱼台的，他对秦洁说，把带止血药物的血立停海绵上来……
　　刘惠明说，侯助，输点血吧，
　　侯赛的汗水已经从额头流到了眉毛上，秦洁对朱虹说，给侯大夫擦擦汗。

　　正在取血立停止血海绵朱虹还没答声，侯赛却瞪了秦洁一眼，秦洁知道自己又拍到蹄子上了，这些脑外科大夫屁股比头高比脚低，还真让人拿捏不准，她便不再吱声，把血立停递给侯赛。
　　侯赛接过来，目不转睛地说输800血。
　　刘惠明对正要去拿纱布给侯赛擦汗的朱虹说，小朱取血，八百，再开一条静脉通道，先把代血浆输上。
　　朱虹把纱布递给旁边观摩手术的八年制实习生让给侯赛擦汗，然后对另一个实习生说帮我取出配血单，另外再去办公室找个人来帮忙
　　她话音刚落，陈红进来了，朱虹说，小陈快帮我给病人再开条静脉通道……

　　这边血已经流到了手术台下，冀梁都感到脚下的拖鞋有被黏乎乎东西粘住的感觉。侯赛还在汗流颊背地忙乱的止血，而且根本看不见术野。
　　尽管是上午，但由于患者头部朝向走廊，窗户外面又是2米多宽的污物通道，所以单凭从患者脚部方向窗户射来的光线根本看不清血液模糊的切口出血部位，侯赛用了各种高级贵重甚至进口的止血辅料都无效，情急之中便想到用据说带有各种止血因子和止血药物的血立停试试,想说不定利用止血药物制剂能把血止住。
　　冀梁一直没有说话，不是他冷眼旁观也不是幸灾乐祸，他太熟悉侯赛袁家绶等领导了，他们宁可一错再错将错就错指鹿为马，但也要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尊严，也决不容许别人说错和纠正自己的，谁胆敢冒犯他们的这一规则，立马就变成他们的敌人。作为下属的他，只有听命服从的份，除非领导让他作垫背或者擦屁股时他才有动的权力。而且病人的情况还没有到让他宁可作为他们的敌人也要奋不顾身的地步，所以他还是尽量配合默契地给他作助手，何况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拿不准的，瞎猫还常碰个死耗子，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说不定人家也能和尚投到尼姑庙歪打正着呢。不过，当他看到手忙脚乱黔驴技穷的侯赛竟突发奇想要利用止血药物止血时，他知道他思维的顶峰接近滑铁卢了。他想，人与人的差距其实就这么大——不同的思维走势决定不同的行动效果。这些人总是不按照规则和逻辑的思维去处事，总是用他们旁门左道处理人事关系的惯性思维来对待科学，血管断了用凝血剂能止住吗？

　　在昏暗的光线下侯赛把血立停折叠起来，用镊子夹住将干硬的涂布止血药物的一面向伤口下面狠劲填去，等了足足一分钟，血不但不减少，反而由于撑开了伤口而流的更多了。
　　刘惠明低声催促着侯赛，侯助，快点啊，血还没来，病人情况不是太好……
　　侯赛听到一向沉得住气的刘惠明一说，心中一惊，汗流到了脖子上，气得大骂孙大夫，这个王八蛋怎么现在还拿不来手电？冀大夫，你先来帮我填一下止血海绵，我再想想办法……
　　冀梁本来就准备撕破脸皮也要僭越一下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完整的家庭就这样因抢救不力而随血流去，尽管用停电可以推卸掉一切，但他们是可以挽救人生命的医生，一个可以救人的人见死不救那就和杀人越货趁火打劫的强盗毫无二致了，什么科室规则等级制度都没有一个生命更弥足珍贵，何况侯赛已山穷水尽了……

　　趁着侯赛让自己帮忙，冀梁顺水推舟地对秦洁和朱虹说，快打二包明胶海绵给我，干的。
　　朱虹迅速撕开外包装给了秦洁，秦洁打开后用镊子夹了一块欲递给冀梁。
　　冀梁说，不用镊，把四块都给我。他把四块明胶海绵叠放到食指腹尖，啾准切口的脑组织伤口正中，轻轻地用力摁下去……
　　侯赛欲拦已晚，便说，镊子，镊子……真是……你怎么能下手呢？要损伤了怎么办？……
　　这时孙大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侯老师，您的手电怎么也找不到，只找到冀老师和孙大夫的两个……
　　侯赛气极地怒目而视，你倒先拿两个过来呀，你个笨蛋！

　　朱虹和一个实习大夫赶紧帮忙用手电照着手术野，冀梁左手食指还在脑组织伤口处按着，但出血已经止住了。
　　全手术室的人都长长喘了口气。
　　侯赛适时地问陈红，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到现在还不来电？
　　陈红说，院部电话说是给我们盖新楼的建筑队把电缆弄断了，两条供电线路都不通，医院的发电机由于从来没停过电从没有用过一次，成了聋子的耳朵，呵呵，这次真需要用了，却发动不起来……
　　刘惠明一旁不忘添了一句，用进废退，生物本能嘛！

　　秦洁和陈红嗔了他一眼，乌鸦！
　　陈红继续说道，你想正是手术高峰期，没电还不乱成一锅粥？骨科一个骨盆手术大出血，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呢？怕是难……我去看看去……她像燕子一样婀娜穿出去了……
　　一会她又走了进来，一板一眼地正色说道，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沉痛地宣告，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说不上姓名的骨科患者某某某因病在我院停电手术医治无效，于今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逝世，终年三十八岁……
　　手术室的人稍一怔，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朱虹没有笑，她看了面无表情的冀梁一眼，然后把准备好的血给患者输上。

　　这时，灯亮了，大家一阵轻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