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事故》
第34节

作者: 三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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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这个女癫痫患者,正当壮年的夫妇双方下岗,这几年单靠昂贵的药物控制癫痫越来越差,打听到附属医院用手术治疗效果特好,便倾其所来做手术,希望手术治疗能一劳永逸。在这样关系到他们全家后半生命运的大事上,他们真的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不断打听询问病人家属亲朋好友甚至于直言不讳地问冀梁哪个大夫哪个主任做得最好,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找最好的大夫保证手术效果和万无一失。

  冀梁并没有像别的大夫一样觉得病人家属隔佛问道是对他的不敬,他理解处于生病状态的病人和家属的精神和心理紧张错迷状态,他耐心地给他们科普了尽可能多的医学知识,安慰他们不必过度紧张,在这么大的公立医院一切都是有章可循的。
  即使这样,病人的丈夫和弟弟还是在他值夜班的晚上把他堵在值班室,弟弟在外面望风,病人丈夫硬要塞给他五千元钱,他坚决拒绝,病人坚决要给,说,冀大夫,您放心,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都有,谁都有的……再说您们多在治疗中照顾点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冀梁还是坚辞不要,脸色都有点变了,让病人家属出去,再要这样就让他们出院,把钱交到医院去……
  家属这时候不说话了,突然扑通一下跪到了他面前,只是流泪。
  这一下倒让冀梁不知所措,他说的交到医院只是希望唬住家属不让他们中止计划和行动,不再硬给他红包,他才不会把家属红包交到医院做那种为自己挣名声而对病人雪上加霜的事的。但家属的一跪让他当时都泪眼模糊了,他从小记着父亲教导他的话,男人膝下有黄金,人到中年的男人给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多的人下跪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怎样的忍辱负重啊?他还有什么可说,他扶起家属,双手颤抖地接过他递来的红包,疲软地看着他感恩戴德地走出去值班室。

  他知道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一对下岗夫妇生活的艰辛,如果不是担心和迫不得已他们能用自己养老养小的保命钱心甘情愿地送出去吗?即使他们是出于真心的感谢,但他收了这些红包无论如何是心灵不得安宁的,是有违医训和父亲的精神的。但为了让病人安宁,他只能让自己先不安宁,等适当时机病人不再担惊受怕之时他再去住院处替病人交了住院费——他觉得这是他发明的处理红包的最好办法,既保护病人也让自己心净。不过,住院处的老师总是问,冀大夫,你为什么这么多的笨亲戚老乡,连交费都要你代劳。

  本来以患者的背景按科里的常规只有接台手术的份,她能享此殊荣纯粹是年三十打了个兔子—由于袁家绶外出十点后才能回到医院,那些投他门下的病人便主动放弃了这一待遇。
  以科室多少年来积累的技术水平,在单家齐时代,这样的手术基本上是由带组的高年资大夫指导下面大夫完成的。但这两年,在为了减少医疗纠纷和医患矛盾的口号下,袁家绶和万相龙把这些手术全部收到科室领导手里,大头不在二头上,二头不行三头抗。院长逢会必表扬脑外科讲业务懂政治、领导重视病人满意。尤其病人,在他们心目中,谁的医疗水平最高,当然是院长主任了,人家要没有高水平,怎么能管那么多高水平的神医呢?能得到主任级在大教授手术是多少人求之无门的恩赐。不过却也让很多身居下属者不免腹诽和微词,这等于变相剥夺了他们手术进步的时机。

  冀梁虽然也有腹诽,但却没有多少微词。这一是得益于上硕士时已经做过这些手术,因为那时候单家齐说话不能说一言九鼎,但至少还是落地有声的,那时候袁—万联盟还不能天马行空,或者说还只能对他阳奉阴违,正是当时他们的阳奉给他这个年龄层的大夫们创造了难得的人生机会;二是他从来认为手术和任何需要或不需要特殊天赋的行业一样,不是单靠时间磨损和操练多寡来决定的,只有弱智者才会把任何不需要特殊天赋的东西垄断为神秘;再者,他觉得能多看一些人的手术操作除了让自己看到别人的长处外,也是让自己学会少犯错误,至少他能通过这明白哪种方式是错误或者是事倍功半的,这样的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按照科室惯例,不是特殊关系的病人,一定级别的下级大夫要把手术开到适当的时间和地点,等主任接着做关键的步骤。
  冀梁便熟练地切开左侧颞部的皮肤,用拉钩把头皮和颞肌拉开固定好,然后用骨钻锯开颅骨,用骨蜡止血。
  看到冀梁把术野做得干干净净,程大夫禁不住啧啧称道,冀老师总是手下特干净……
  站在旁边的刘惠明也笑着加了一句,杀人不见血!
  冀梁也笑了,说,单主任总是在手术中一再教育我们,要“无血手术”,只做到无血手术才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

  程大夫问,无血手术?怎么能无血呢?
  冀梁笑了笑,说无血不是真的无血,单主任说的是三个方面,一是要轻柔操作不要做不必要的损伤增加出血;二是要有血必止,减少出血到最少;三是要有无血观念,有备血当作无备血,以最大程度地减少输血甚至于不输血。这是单主任年轻时候就提出和实行的概念,那个时候源的紧张还不像现在,而且输血传染的疾病也还没有像现在明确。所以当时他提出来的这种观念确实是很超前的。当个医生容易,当个医学家就难了……

  这时,手术室门开了,侯赛昂着头脸色涨红地走了进来,
  刘惠明说,呵,侯助大驾,那阵风把你给刮来了?
  还他妈那阵风,现在的病人真他妈忘恩负义不是东西,赵志刚的父母在主任办公室哭闹还没过完,胡斌那天二进宫的病人又告到医院了,而且还让一个什么吸白面的爱滋病烟鬼,闹了院办闹科室,袁主任不在,把老万堵到办公室,拿个针头,说不给个说法就把自己刚用过的针头给你们戳进去,吓得老万快瘫了,差一点没心衰,不要说再来做手术了……

  冀梁一听,也不免一惊,他倒不是觉得这台手术让侯赛来主刀他有点意外,他一是觉得爱滋病人来讨说法已使医患关系的剑拔弩张到一触即发,更重要的是赵志刚,难道他们又有什么了?……
  可能是受刚才的情绪影响,侯赛倒表现出少有的大度,看了一下已打开到硬脑膜的术野,一反常态说,冀大夫你们先往下做着,我洗了手就上来。
  日期:2009-04-11 22:39:43
  36续
  麻丨醉丨师刘惠明帮程大夫把消毒塑料袋套到手术显微镜上,打洞捆绑好,电源灯光打开后,推到手术野上,程大夫把焦距对准,说,冀老师,你试试看。
  冀梁看了一眼,说,可以,挺好的。然后左手拿双极电凝钳,右手握吸引器,程大夫右手持20-毫升注射器在旁边时刻准备冲伤口。随着左右双手交替的切割吸引电凝,灰白的脑组织被像豆腐一样劈开。
  一帝的程大夫,空举着针管无用武之地,便问,要是能有既不破坏血管,不让出血,又能切开的刀就好了,那就真的实现了无血手术了。
  冀梁说,不切断一点血管是不可能的,只要能把一些较大的血管保留住,就不仅会减少出血,也有利于日后伤口的愈合。你怎么忘了,水刀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冀梁一边说着,一边给秦洁要了块浸湿的胶元蛋白海绵,填住因刚才说话而不小心出血的部位压迫住,稍顷马上取下,左手同时迅速准确地把出血点凝住。
  程大夫感到像变戏法似的还没有看清楚便觉得忽如飞雪漫洒一片苍白,心里不仅又叹又笑,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就凭这手技只要退一步便海阔天空前途无量,他为什么要直别到牛角里面呢?
  这时,侯赛洗手消毒穿戴完毕,程大夫轻轻转身,退到器械台侧,冀梁主动从主刀位置挪到助手处。
  侯赛当仁不让地坐到主刀位置,他知道在等级森严的职场如何摆正自己位置,无位则不尊,无尊则不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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