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事故》
第33节

作者: 三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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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相龙念完,用因熬夜有点充血的金鱼眼扫视了一圈后说,科里研究后决定,周五的主任查房请单主任主持。单主任这次具体用什么方式查房,是重点查疑难病例还是普查转病房,等我问了单主任后再定,不过各组要把自己的病人准备好,尤其是疑难重症的各种诊断检查治疗资料要准备的十分详细充分,不要让主任问的时候还没有,还说不上来,单主任的严格可是出名的。

  说“疑难重症”的时候他的总是和善含笑的眼光在冀梁的脸上赏赐地停留了十几秒,使冀梁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尽管他旁边的几个进修生用一种欣羡的眼神随着万相龙的目光游移到他的脸上。
  万相龙没有指名让他准备赵宏伟,但冀梁知道赵宏伟的重点查房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倒不是像别的大夫一样不愿让主任查房到自己头上,担心除了无休止的准备资料,减少了手术的机会和业余时间,更怕主任问得自己下不了台面。他只是担心单家齐的介入后会有什么难测的结果。
  赵宏伟的病情没有明显好转成为他的心病,而到现在他对手术中的情况只是一种猜测性的判断,赵宏伟的CT和MRI结果他只是听王军指猫画虎浮皮了草地说了一通,至今结果还没有返回病房。看到赵宏伟的痛苦面容,看到赵志刚夫妇愁眉不展,他心底那种固有的善良和执著便澎湃欲喷,希望有人能帮他早日明确赵宏伟的病情诊断,至少可以寻找对策,减轻他的痛苦,所以当他听到单主任要参加查房时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心里着实希望单主任介入后能迅速明确病变。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震惊,已近两年科里不让单主任参加科内查房而现在院方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心急火燎地立即让他主持查房?他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一切和正在或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搞不清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让单主任参加查房?难道是要把这个难踢的球踢给单主任?还是借单主任来压别人?……

  他的大脑飞速转着,想着,但是没一个答案,在这种震惊矛盾踌躇中,他忽然骤然有一种无助和抑郁的感觉,他为一生耿直清正的导师担心,也为自己的无力而悲哀……
  早会完毕,他和程大夫查完房,程大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绪低沉,问,冀老师,赵宏伟的资料还需要准备哪些?我这几天赶紧完善一下,免得主任查房时我们被动。
  冀梁想了想,说,血尿常规生化再查一次,另外再追一下病理和CT、MRI结果,无论是否能按时到,也要追并有记录,免得单主任万一查到后看到资料不全生气。这样吧,程大夫,冀梁看了看手表,快八点半了,晚了手术室就不干了,今天还有三台手术,把这些事情先交给实习同学去办,我们抓紧上手术吧。
  程大夫说,好的,便吩咐旁边的两个七年制和八年制实习大夫后和冀梁一起到病房外大厅电梯旁。在等电梯的时候,程大夫一看没人,便拽了拽冀梁的白大衣一下,低声说,冀老师,我觉得防汛救灾医疗队您可以报名去,首先救水灾不是救战伤,又不是武警和解放军,对于医疗队,保险系数还是很大的;另一方面,去一趟职称晋升和工资没问题了,弄好了还能火线入个党,捞点政治资本;再者,不知我该说不该,有赵宏伟这个烫手的病人,你能离开一段时间对你是有利的。……

  冀梁看了看程大夫,心里却想了很远,不过他还是笑着客气地对程大夫向自己表示的关怀表示感谢,说,谢谢程大夫!我考虑考虑……
  冀梁心里想,为什么如此救死扶伤的善举都要被矮化到人性的桎梏中去呢?难道很多人报名参加都是抱着这种心理?难道不是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同胞的一种关爱和悲悯而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平时无法得到的东西?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啊。一个期待危机而火中取粟的民族如何能羽化呢?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医院还要附带着解释一下在晋升工资等上面优先呢?这是鼓励人们奉献爱心还是刺激人们生长邪念?他愈来愈搞不明白了。不过他倒是真的想报名参加,这倒不是因为想靠这来晋升职称和捞张党票,他有自知之明,自知自己离党的要求还有很大差距,不敢轻易冒称玷污这个光荣称号。而靠从业务之外的其他方面来为自己的职称晋升加个筹码,对他来说,那是一种耻辱,是一种在他看来对知识和业务的亵渎。大水灾的消息他每日都在关心着,除了是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的天性外,还因为那个灾区是他曾经幼时生活学习过近一年的地方,他觉得无论是从情感和从道义上他应该有所行动,而且从心里说,他还是赞同程大夫的意见,也可以暂时离开赵宏伟这个棘手的事件。

  在沉思中,程大夫又拽了他一把,冀老师,电梯来了。
  日期:2009-04-10 22:20:31
  第一个手术的是一名四十岁的女癫痫患者,拟行左侧颞叶和海马部分切除。
  当冀梁和程大夫洗手消毒进了手术室后,新来的进修生孙大夫已经给患者术野消毒铺巾展单完好,冀梁看了器械台上放在盛有生理盐水的不锈钢方盘边缘丝线标引的一排排止血材料和旁边排列整齐有序的刀剪钻锯钳镊电烧水吸等,嘴张了一下刚欲说什么,便又止住了,对正在把骨蜡分搓成小块球状的器械护士秦洁轻声说,唉!又玩泥巴了?排兵布阵,撒豆成兵;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啊!

  秦洁看了看冀梁,眉毛一扬笑了,我要把它搞成兵马俑。
  台下巡回的朱虹没有想到冀梁今天会有心情开玩笑,而且是对手术室护士,便也凑趣道,要不我一进手术室就闻着一股土灰鱼腥味,原来是冀大夫从老家把渔船开过来了……
  朱虹还没说完,麻丨醉丨师刘惠明便接上了,小朱你说错了,应该是小秦从西安蜜月一把,带回了兵马俑一个生猛大武士,哈哈……
  秦洁瞪了他一眼,去,快一边玩去,不怕当哑巴卖了你……
  刘惠民继续说,不过平时不注意,今天一说还真有点像,像电影上沙滩晾晒的一块块渔网……

  秦洁还算计着如何报复刘惠明,便抢过刘惠明的话头说,其实更像你家儿子的尿布,哈哈……
  刘惠明稍一怔,便狡猾地眨了一下眼,啊,……对!对!……真像我儿子的尿布片儿,哈哈……
  其他人也附和着直盯着秦洁狡黠地哈哈笑了,秦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顺手拿起手中的一小块骨蜡,不偏不倚地砸到刘惠明张翕的嘴唇上,看你个乌鸦嘴,吃吧,你儿子的尿布……哈哈……
  刘惠明擦了一下有点火辣的嘴唇,笑道,女篮五号,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在众人的哈笑声中,冀梁稍微蹙了一下眉头,其实他哪是开玩笑?他本来是想要说想要制止再打开更多的新型止血材料,什么止血海绵胶元蛋白海绵啦,用这么多这么昂贵的新的止血材料今天的手术患者太奢侈太没必要了。本来他是想用明胶海绵就足足可以了,但话到嘴边意识到今天主刀的是万相龙而不是他,他没有决定权——尽管这是他床上的病人,于是便转而说了那句回天无力的半是自言自语。

  因为每次看到别人像自己小时候玩泥巴似的不心不痛大手大脚地用这些本可以用普通止血材料替代的东西,每当看到一个又一个新的极其昂贵的止血材料被打渔晒网似的三天两头交换着你方唱罢我登场,他总有一种作为医者的负罪感,且不说加重了病人的经济负担,单凭暴殄天物似地浪费资源,他都于心不忍。可是别人甚至他曾经高山仰止的那些在讲坛上夸夸其谈大言不惭的专家学者都在为自己的私囊而拼命排兵布阵点石成金——他们把媒体颂扬他们技术的溢美之词真正用到了这上面,全不顾神肥鬼瘦。每当想到此他就有一种良心自责和羞于为伍,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和耻辱感。他想难道病人的眼泪和困迫不会使他们有那怕一丝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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