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9-05 01:16

　　第十九章
　　自遇见盖聂开始，天明着实经了不少事情，生死之间走了几遭，按说见惯了大起大落，遇事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大惊小怪，但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张良榻上之时，不免仍是一惊。心虚的抬头瞄了一眼，室内光线朦胧，正是黑暗尽去，黎明将临的时刻。他不由好奇，他睡在这里，张良却又在哪里？掀了衾被蹑手蹑脚的下地，他悄悄移向窗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张良又不知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可不想在快离开的时候又被张良以什么不敬师长的理由禁足。
　　正频频回望的天明突然觉得颈后一阵凉意，忍不住寒毛竖起，他僵硬的回过头，方才睡眼朦胧，只看见窗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却是看不清何物，这一回头，才真真是吓了一跳，张良屈膝坐在窗下长席之上，左手低垂，右臂支于膝上，下颌枕于臂弯，双目微闭，正自好眠。覆身的长衫坠于身后，却是不知何时滑了下去。
　　窗外春露犹寒，张良仅着深衣半身临窗，天明只觉他身上寒气一阵阵透将过来，忍不住退了一步。
　　睡着的张良似做了一个好梦，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天明见过张良的笑，见过清醒着的张良温文尔雅的微笑，谦虚恭谨的浅笑，甚至临敌之际别有深意�9男θ荩炊蓝烂挥屑绱舜看獾男θ荩路鸩晃鸬模皇且蛭模阕匀坏男α顺隼匆话恪Ｋ砩衔露燃停欢敲嫔雌嬉旆鹤盼⒑欤⒊牡哪悄ㄐθ菀斐Ｃ骼觥�
　　天明看在眼里，自是形容不出那惊艳之感，只觉这三师公满面桃花，煞是好看。此时有晨风透窗而入，嗅着空气中隐隐的淡墨书香，天明心中感叹，张良身上这味道便似与生俱来，和着眉眼间偶尔流露的温柔，无端端让人移不开视线。俯身，想拾衣为他披上，突然又觉张良身上寒气尽去，代之的是一股热流涌了过来，天明不免嘴角一抽，只当他要醒来，悄悄后退到门边，轻轻的拉开门溜了出去。

　　门户一开，晨风穿堂而过，较方才更是冷上几分，窗边的人动了动肩膀，慢慢的睁开了眼。
　　伸手抚额，他似有些不适，面上红潮尽褪，已然变得煞白，直与月白深衣同色，映衬着披散的长发，一种莫名的感觉弥漫，总觉与平日里不尽相同。
　　似有些畏寒，他拣了长衣将自己裹起来，看向榻上，果然已不见天明踪影，面对曙色渐露的天际，他心情甚好的微微一笑，黑夜尽了，一切都会从新开始，不是么？片刻后他扶窗站起，今天，该他授课了呢。
　　天明离了张良那里，有些烦躁的揪了揪头发，昨晚他去跟踪张良，一早却在他榻上醒来，这件事实在丢脸，万万不可让人知道，尤其是少羽那小子，否则必定又被他好一番嘲笑。贼一般的猫着脚步走到三省屋舍门前，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却没有推门进去，抬头看看天色，离平日众人起床时间还差了几刻，此时进去吵醒他们，难免又被大家奚落，索性转了身子，打算寻个地方再睡一觉。
　　走着走着，不觉便来到了上次与子慕争闹的地方，临海之岸谯石处处，天色未亮之际不免有了几分阴森之意，天明对此早已摸透，自然是不怕。越过了几处嶙峋的山石，天明记得再往前便是海边了，那里有块大石，他平日无聊也会躺在上面观海吹风看日出，幻想他即将开张的人生。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天明止住脚步，嗅到咸咸的海风里，夹杂了若有若无的酒味。
　　不知是谁在那里，天明好奇心一向很重，他踮着脚，籍了微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羽？天明眼珠一转，他昨夜在张良榻上高卧安枕，人事不知，张良做了什么，他全然未见，一早又见少羽孤身在此…呃，饮酒，这二人，真是默契的有些奇怪啊。
　　他念头转了一圈，前面的少羽已将杯中薄酒倾入大海，手掌一握，啪的一声，琉璃杯碎于掌内，他缓缓收紧手掌，便有血渐渐自指缝滴落。天明眼角没来由的一跳，海风中少羽平静的声音被吹的支离破碎，却仍是一字字飘进了他的耳中：“项少羽今日以血为誓，他日必当踏平咸阳，复我楚国，以慰众将士在天之灵。”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秦国一统天下已经数载，要颠覆谈何容易？天明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站出来嘲笑他不自量力，不是他不想，而是这样平静的少羽，让他觉出了悲愤的味道。他又伸手揪了揪头发，不想太过用力，忍不住“唉”了一声，少羽立时惊觉：“谁在那里？”
　　天明打着呵欠走了出去，对少羽流血的手视而不见，将人往边上推了推：“不要占我的地盘，我要睡觉。”
　　少羽扔了手中碎片，居然也不理手中伤势，他盯着天明看了一会，慢慢的笑起来：“夜里没睡好？”
　　天明被他笑的心里发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少羽眼里尽是促狭，天明却看得舒服了许多，这样的少羽才是他认识的少羽，躺在平日睡觉的地方，他懒懒的道：“在三师公那里睡了一觉，比不睡还要累。”
　　“哦？”少羽好笑的看着他，天明斜了他一眼：“真正累的也许不是我。”

　　少羽“嘿”了一声，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天明突然把头凑过来：“小高他们应该已经安排好接应我们了吧？”
　　少羽习惯的敲了敲他的头：“我跟你一样呆在这里，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事？”
　　“是吗？”天明无聊的翻了个身，决定大度一次不跟他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色一亮，红日便露了个边，少羽以为天明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说：“反正有人出去过，你总会知道的。”
　　少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睡了，该准备上早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