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还未起床的柳族长见牛松柏突然到，连忙披衣出来。他说：“我正要找你，你便出现了。”牛松柏没好气地：“你是要我带头剪辫? ”族长说：“正是。”牛松柏怒火中烧地：“你这族长也太怂包了？一近六十的长者能听信嘴上无毛小子的鼓噪？人家做一套子叫你钻，你就钻？昨下午在七里坪银杏树下，就有人朝我射来一箭，到家又得知有人用匕首钉一匿名信在我门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真有这样的事？”
　　“难道我编假话来诓你不成？”
　　族长心想，这事还真严重了。表面上却装着无所谓。他解释说：“长生叫剪辩子是为我们北山好，这些事总不至于是他干的吧？”
　　“难说，他罗家跟我牛家的仇恨大着。”
　　“那是上辈人的事，与他长生没关系。长生去省城读书后又去了日本留学，他知道些什么？”
　　牛松柏说：“人是有了学问才会变的更狡诈的。”

　　“你松柏就是一根筋。”族长笑笑，说，“你知道早年同罗家穿一条裤子的，你家堂兄牛二是怎么说的？他说你们这些山佬是屁事不懂一个，现在京城里连当过皇帝的溥仪都剪西装头了，你们这些子民还要为他守个什么志呢？”
　　牛松柏气咻咻地说：“他以为他是城里人，当了老板就了不起了，吐出的吐沫就成钉了？头发长我头上，我高兴，我乐意，碍人家什么事了? 剪辫子事小，我当心人家以剪辫子为由，借机生事。我打听了一下，你的这个外侄从日本一回来，就在县警署谋到了一什么职位。他这次上山，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正是考虑这个，才这么劝你的。你想啊，别看我们在这里练武练的一股劲，在他那把铁匣子面前，这些功夫全没用。”
　　“这我还就不信了。”见族长贬低武功，牛松柏是满脸的不高兴。
　　族长于是又说了朱老夫子让秀秀比武招婿，是罗长生赢了的事。

　　“这事耀宗怎么没跟我说？耀宗他没参加比试吗？”
　　“他牵着那匹乌索马，远远地靠路边站着，没参加。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牛松柏怒其不争地：“这个犟儿子，平日看他对秀秀挺有意的，到了关键时刻就瘪忪了。”
　　“瘪忪倒未必。这孩子没上去，想必有他考虑。”族长招呼牛松柏在对面椅上坐下，继续道，“我为什么听长生的？实话告诉你，我那外侄上我这来过。你知道长生的叔父罗子俊吧，不多天前，他的独立团调防到龙源来了。差不多同一时间，恰好一省议员在我们境内被劫杀。人们在私下传言，说是北山匪干的。再把你说的箭和信的事一联系，我们不得不有所防范啊。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才是。”

　　“是不是有人故意给我们栽赃啊？”
　　“栽赃也好，事实也罢。我看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的北山已不是铁板一块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要让护卫队员密切注意探防，特别要加强乌龙口的防守。”
　　牛松柏心情沉重地离去。
　　日期：2011-08-29　09:20:17
　　第二章

　　县衙所在的龙源镇，座落在巍峨北山以南二十公里的一块盆地似的平原上。在北山与龙源镇之间的这二十公里是低矮的山丘、田畈，零星的棚户民居，这里是藏不住龙熊虎豹的。它刚好作为龙源人对付北山强人的缓冲地带。
　　龙源城墙高筑，一道石围子把一片繁华的万千广宇揽于怀中，城墙环绕相接成一个基本的圆形，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刚好连接城中呈十字型的四条主街道。四个城门口还衍生出一些靠城吃城人居住的简陋房胚。县府、警署驻扎在北大街钟鼓楼的支街上，东大街是楼堂馆所的聚集地。这里昼夜灯火通明，苼歌悠扬。罗家的两个大院占了东大街上的一条巷子，人称罗家巷。巷子两对面住着门庭显赫的罗家兄弟叔侄的几十口人。

　　跨进气势的右宅第，进门是一个宽阔高大的厅堂。厅上的摆设雍容而华贵，古老又现代。乌檀木的太师椅和茶几，黄花梨木条案，红木八仙桌，镶白玉片的骨板凳。左壁上一幅木框西洋油画，画面是满山的桉树和一条溪流，一个穿着十六世纪服饰的古典女子挽藤篮走在木桥上。靠右壁的半圆桌上居中架一台张着大喇叭的留声机。
　　一家人正在堂中的一张饭桌前围桌而坐。一身警服的罗长生边吃早饭边跟父母说笑：“我上北山一趟就给你们白捡了一媳妇，不知你们要是不要？”
　　罗长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想不到日本的剑道还着实有用啊。”父亲罗子范笑呵呵地，“我听说过那个叫秀秀的姑娘，人长的倒是招人喜欢。只是她的那个父亲……”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母亲廖氏不偏不倚地说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不是他们逼你们罗家，你们罗家能有今天的这番造化吗？照我说，你还要感谢人家呢。”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父亲的眼睛瞪着母亲。
　　长生说：“行了，就别吵了。我上去比试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自己已是舞刀弄枪的了，再娶个动刀使枪的女人做老婆有意思吗？”
　　“这话倒也是。”父亲笑了起来，“我是说呢，出去见过世面的我儿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北山佬。”

　　长生不满地望了父亲一眼，却懒得搭理了。
　　“我儿的眼界高着呢。”母亲乐滋滋添上一句，“那次，我看你跟一个好漂亮好洋气的新式姑娘走一起。那个女孩倒是蛮配我宝贝儿子的，是谁家女孩？”
　　“被你看到啦？人家是大都市人，那会把我放眼里。我上班去了。”罗长生整整衣领，取了衣帽钩上的大沿帽戴上出门去了。罗长生知道母亲说的是新式西医院的那个美丽护士长。罗长生是一次到西医院看重感冒认识的。他找理由跟她约会过两次，他对她的确很倾慕，很有好感。
　　他步行来到北大街钟鼓楼对面警署。警署是两长溜带走廊的新式平房，两溜房的前面横着一面墙，中间开一门洞。对面城墙门洞的钟鼓楼的门内就是过去的老县衙，也是现在民国县政府的所在地。一块白底黑字的县政府招牌，就挂在大门口的石头墙上。挂招牌的粗铁钩嵌在两块方形红砂石的隙缝里。
　　长生的屁股还没坐热，便被人叫去了局长室。方仲义局长对这个留学刚回的文武全才很是倚重，一来就给他安排了一队长职位。有事也喜欢找他商量更愿意叫他去办。
　　方局长问：“你上北山摸到情况没有？”
　　罗长生答：“没什么异常发现。”

　　“难道不是他们干的？这便是怪了，谁有这个胆量？昨天宋县长又把我找了去，省里限我们一个月破案。这倒霉事看来还真难交差了。”
　　罗长生说：“不急，我再派人去四乡和近郊查访查访。”
　　一个月很快过去，案子还是石沉大海。鉴于沈议员的深厚背景和家属的吵闹、纠缠，上面一再追问案子查的如何，县长在挨了数次批后，终于把这责任一股脑儿地推给了北山。他说：打唐明起，我们这里就有个强盗山了。人家兵强马壮，我们奈何不了它。省主席就这事跟省保安司令发牢骚，说老韩啊，你这个保安司令是怎么当的？国民新政府岂能容忍这种强盗山继续存在？韩司令说，这事容易，我的一个独立团是新近迁往龙源县驻扎的。我让罗团长把这龙源的北山端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