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03-08 01:15:30
一、
2001年盛夏,何小五从山城请假回乡,随手扔给我一本小说,我腾出满是泥沙的手,接过来一看,“一文不名去创业”七个大字映入眼帘。我横了何小五一眼:“你给我这玩意做啥?”何小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仔细瞧瞧,对你肯定有好处。”我将书放在墙坎上,埋头继续搅拌泥沙,何小五见我冷冰冰的,翻了翻白眼,丢下一句:“有空上我家喝酒!”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毕业至今,我在家里闷了半个年头,老汉恨铁不成钢,终日冷眼相待,我感觉浑身是刺。儿是娘心肉,老妈表不责怪,心头对我恨之入骨,常常无事生非,我稍有不慎,她就逮住把柄,唠唠叨叨一整天。自从高考名落孙山,我就知道欠了一屁股情债,也亏欠了自己。和我同村的三名校友,甄小红考上重师院、刘庆邦被电子科大破格录取,连成绩最差的何小五,阴差阳错考上一所民办院校。惟独我朽木不可雕,成绩平平,考运又不佳,只得卷上铺盖打道回府,黯然面对乡亲父老。甄小红和刘庆邦乐颤颤地入学深造,何小五却剑走偏锋,毅然放弃求学良机,怀揣亲友凑集的五千学费,踏遍重庆主城区,最终扎寨沙坪坝,当了吴亮火锅店的一名服务生。
何小五算得上“荣归故里”,首先给家里添置了一台创维彩电,随即又买了一台半自动洗衣机。何小五请了五天假,每天都会找我聊上几句,这小子不穿火锅店工装,谁知道他是服务生,横竖一副暴发户的模样。何小五的归来无形刺激了老汉的神经,这小子临行前夜,老汉破例喝下八两江津白酒,硬叫我陪他月下纳凉,说有正事找我谈谈。我闻着刺鼻的酒味,禁不住胆战心惊,生怕他老人家闷气淤积,操起扁担对我一通猛砍。我不是没被他揍过,十一岁那年,期末考试双双五十,老汉二话不说,提起滑溜溜的扁担,朝我屁股狠狠一击,我轰然扑倒,被老妈哭喊着抱上床,足足躺了三天三夜。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严父出才子,转瞬十年,我既不会修车炒菜,又不能出手成章。老汉不止一次摇头叹骂:“我咋就生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每次我都无言以对,偶有奋起反驳的欲望,看看他的凶神恶煞,话到嘴边就噎了下去。我并非胸无大梦,去年我读过比尔盖茨自传,此君品行我倒一概不知,致富历程却令人心生美梦,无奈梦梦交织,个个灵肉涣散,皆不以成形。
正觉往事不堪,老汉叹息着问我:“剑锋,去当兵吧。”我愣了愣,十分坚决地说:“我不去!”老汉又说:“当兵是条出路,总比在家务农外出打工要好。”我固执应道:“我真不去!”老汉气鼓鼓的,忍了忍说:“既然不去,那我让三婶给你介绍个女娃,虽然小学毕业,但长相不孬,你跟老子趁早结婚安家,好好养猪致富。”我大为震惊:“她是养猪的?”老汉闷声闷气地说:“她不养猪,她老汉养猪。”我一下就没了底气,老汉要挟道:“两种选择,你各人选。”心头渐渐凉薄,一方面我真他妈的不争气,另一方面老汉也不争气,他要是高官巨贾,我作为他亲手栽培的独苗,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田地。我想了想坚定地说:“两种选择我都不选。”气氛陡然凝固,沉默良久,老汉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说:“你跟老子还真来劲了!”话说着顺手操起木椅,我知道他要以武服人,眼疾腿快仓皇而逃。
何小五家灯火辉煌,这小子回乡当天,给家里换上两只100瓦大灯泡,一举成为村里的惟一亮点。我轻轻推开院门,就听两父子争论不休。何小五牛烘烘地说:“都啥年代了,还用20瓦的,黑灯瞎火像啥话。”他老汉语气较弱:“电费贵,节省着用有啥不好。”何小五更牛了:“没事没事,我在外头挣,每个月给你寄500块,你怎么使也使不完。”我听得百般不爽,心想好你个何小五,挣了几分毛票装大爷,当即清清嗓子,猛烈一声咳嗽,打断两父子的谈话。何小五赶忙将我让进屋里,一番客气,我俩在灯下聊摆起来。何小五问我:“看了那书没有?”我说:“哪有时间看,堂哥挖地基修新房,今天帮他下下苦力。”何小五笑了笑说:“那书你必须看。”我愣着问他:“书中有金子一堆,还是颜如玉一个?”他神神秘秘地说:“里边有创业致富高招。”我说:“那你学到多少?”他黯然应道:“一招也没学会,不过我正在学习。”我就问他:“那你现在做啥工作?”何小五沉默不语,我感觉他有心事,接着又问:“还在当服务员?”话音甫落,这小子勃然大怒:“别提了,那不是人干的!”
何小五至始至终没有说他在重庆干啥,总之不再是火锅店服务员。我猜这是商业秘密,他不方便透露。我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小五肯定觅了份高薪工作,又或在外做了小白脸。这不是没有可能,我们村啥人才不出,就出美女俊男。单说甄小红,方圆百里,她的声音最为特别,不男不女的。村里人早有传言,甄小红幼时受过惊吓,某夜蹲完茅厕,不小心踩中软绵绵的菜花蛇,嘶声竭力一声喊,坏了,声带给震坏了。甄小红声带坏了,却不影响她外表的生长,如今已是前凸后翘亭亭玉立,身后跟班一大帮,素质低下者,还为更一步接近她而大打出手,不少体弱的折骨伤筋。男士更不消说,刘庆帮铁骨铮铮,何小五相貌堂堂,我没有“孤芳自赏”的习惯,只记得高考前夕,我在市人民商场闲逛,一名少丨妇丨指着我对身旁的姐妹说:“你看这人像不像《流星花园》里花泽类?”
悄悄摸索回家,老两口已熄灯就寝。老汉有个坏习惯,喝了白干就打鼾,延绵不绝响至天明。我躺在凉席上,脑子一阵清醒一阵沉,辗转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我梦见甄小红靠着我浑厚的肩膀,她刚从西南医院做完声带恢复术,不经休养声音就变了,她甜甜的喊我:“剑锋,剑锋。”我轻轻的回答,她的声音太动听了,简直像重庆广播电台的女主播。我将甄小红搂进怀里,却又不敢使力过猛,我怕将她搂碎,成了一堆玻璃渣,那样我就啥也没了。我将甄小红捧在手心,走进金碧辉煌的万豪酒店,这是我们的婚礼现场,何小五西装革履的站在台上,他是我们的司仪。我捧着甄小红走上红地毯的时候,何小五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操普通话朗诵我们的爱情故事。不少记者已经等候在场,纷纷作出采访架势,我幸福得无以言表,正想说几句肺腑之言,刘庆帮从天而降,满脸泪痕地说:“肖剑峰,肖老板,你怎么能娶甄小红,她是我的!她是我的!”我慌忙躲闪,大声喊道:“保安!保安!”过了几秒,保安冲上来架起刘庆帮就往外走。随后浑浑噩噩做了几个怪梦,醒来时天已大亮,老汉在院坝骂骂咧咧:“都日上三竿了,剑锋这龟儿还在懒觉。”我腾跃而起,全身颇不自在,伸手摸摸裤裆,黏糊糊的,湿了一大片。
日期:2009-03-08 17:20:10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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