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第12节

作者: 雷坤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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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甄小红走进女生公寓,我才转身彳亍离去,走出二十米,甄小红就在身后喊,我唰地回头,她站在公寓门口挥手,我满怀幸福地说:“小红—晚安!”甄小红大声地说:“路上注意安全,记得给我电话。”我笑道:“知道啦,你回去吧,寝室就快熄灯了。”甄小红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楼道口。腾觉血液翻涌,我快步闪出重师院,抄小道往855站牌走去。小道十分逼仄,为吊脚楼相挟而成,越往里越狭窄,深处象没有月光的村庄,伸手不见五指,只闻呼吸不问他音。

  我从不畏夜间行走,也不惧寂寥孤清,我在村里走了十多年夜路,常常边走边唱,到了重庆弹丸地,却愈走愈慌,不单不敢哼唱,我连大气也不敢出。走着走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迫近,似从后面跟上,又似从前迎来。我刻意往右闪躲,却还是撞着一人。我顿时心乱如麻,猜测他人从后撞我,还是我从前面撞他,我还在猜测呢,腰际窜起一股凉意,接着传来一声闷喝:“给老子放规矩,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岿然不动,实则内心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说:“哪路兄弟,有话好好说嘛。”耳畔又一阵闷喝:“少啰嗦,脱衣服,快,脱衣服。”我不解:“兄弟,我是男人。”话音甫落,刀尖插进肉体,剧痛袭遍全身,我说:“我脱!我脱!”

  日期:2009-03-29 20:49:41
  脱了衣服,他又叫我脱掉裤子,脱掉裤子,他捡起衣裤撒腿开跑。起先我以为他有同伙,现在听闻脚步声,辨知仅他一人,我意欲奋力追捕,却发现自己衣不遮体。这小子真他妈聪明,我的财物都装进裤兜衣袋,抢走衣裤无疑夺走一切。我搔着脑袋后悔不迭,眼下只剩一条丨内丨裤,地摊上买来的防盗丨内丨裤,当初何小五耻笑我是民工,啥年代了还穿防盗丨内丨裤。我穿防盗丨内丨裤有两个原因,一方面它宽而大,利于小屌生长;另一方面它是保险柜,放几百元进带有拉链的小包,扒手极难将罪恶实施至裆部,确保钱财万无一失。

  我暗骂几声,不禁无端自责,今天是关饷日,我兴奋过头,未将血汗钱藏进丨内丨裤,一把冷冰冰的匕首,顷刻间让我一无所有。我真不中用,吃一顿自助餐也用不着500,留200在外袋就行了,余钱大可交给丨内丨裤。我该怎么办?我比刚来重庆还穷,除了汗毛屌毛,真是一毛不剩了。我靠在干燥的木柱上,炎夏的余温侵入身体,和着闷热的夜风,胶成一股力量。我挺挺光溜溜的胸膛,念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厥”,风一般朝巷道尽处跑去。

  小道的黑暗一如黎明前的黑暗,冲破它我便迎来光明。我赤身杵立广场,任鬼魅夜景将我紧紧包围。未及周遭人群反应,我扯开嗓门大吼:“抢劫了!有人抢劫了!”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象舞台上空的聚光灯,射得我不知所措。我又继续大吼:“歹徒抢走了我的衣物!”但无人相信真理,除了不可思议的嘲笑,只有部分人说:“小伙子报警吧。”我颓然蹲下,象一只泄气的皮球。嘲笑声愈加汹涌,头颅膨胀难忍,我竭力垂下,掩饰不安、愤怒、恐惧与羞惭。此刻真希望有一名丨警丨察,手持警棍气势凶凶奔来,我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他抓不着歹徒,至少得为我找一身衣穿。

  嘲讽声宣布谋略失败,一位矮壮的妇女率先指出疑点:“这崽儿肯定是个疯子!”她一呼百应,周围的男女老少齐声附和:“对,肯定是个疯子。”矮壮妇女接着又说:“赶紧打电话报警,简直污染市容市貌!”我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挥舞着手臂吼:“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无人听我控诉,一名顽孩甚至唾我一口,我敏捷闪过,下意识捏紧拳头,顽孩母亲拽着他飞快地跑开了。与此同时,各色人等纷纷往后,我深感绝望,愤怒腾然消失,冷冷地说:“咋能这样,我的工资被人抢,我的衣服被人剥,你们咋能这样!”

  我松下拳头,挺直光身朝前,围观者自动让开大道,他们不再谩骂指责,俱都默不作声,像送一名**犯上断头台。我冷峻地笑着,脑袋空空如也,艰难的走了几步,一名女孩跳至跟前。我下意识捂住裤裆,半是紧张半是戒备。女孩仰望着我,小声地说:“我相信你。”说着从手提袋里取出衣服帮我披上。这是一件女士睡衣,套在我强健的身上,立马变成一条超短裙。围观人群已作鸟兽散,我理理不太合身的睡衣,胆怯打量眼前的女子,真想脱口而出:你长得真是漂亮。却满怀感激的说:“谢谢你。”女孩羞赧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说:“你是我来重庆遇见的第一个陌生好人。”女孩说:“等你融入重庆,你发现好人比坏人多。”

  她说的是不是真理?我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光脚杆,内心波澜起伏。疑窦间女孩问我:“刚来重庆不久吧。”我嗯了一声,她又问:“在哪里上班?”我据实回答:“瘦妈妈火锅店,当服务员,今天刚好一个月,才关饷就被抢了。”女孩轻轻叹息,摸出200块递给我,说:“先拿去缓缓。”我紧张不已:“谢谢你的好意,你的钱我不能要。”她叱的一声,硬将钱塞进我手里:“别客气。”我泪腺一酸,她觉察出异样,笑盈盈地说:“赶紧回去吧,你这身打扮,别人还真以为你是疯子。”我顿觉舒心,傻笑着问:“怎么称呼你?”“李思萱,朋友都叫我萱萱。”女孩说着给了我一张名片:“需帮助就打我电话。”

  李思萱像一只灵兔跑开,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我骤然想起甄小红,她们有相似之处,但李思萱又非甄小红。打车回集体宿舍,神情迷离恍若隔世。同事们早已熄灯就寝,无人见我穿女式睡衣的糗样,我小心翼翼将它脱下,叠整藏匿枕底,摸进卫生间冲完凉水澡,横陈床榻辗转难免。迷迷糊糊睡去,阳光从帘缝透射而入,晒得屁股一阵温热,看看电子表,已是上午十点。我软绵绵的翻身而起,简作洗漱赶往火锅店,厅内坐了三桌客人。今天上早班的服务员有2人生病请假,只有3人忙碌招呼,收银员告诉我有客人祝生,善意的提醒我:“帮他们好好招待。”我揉揉惺忪的眼睛奔进厨房,帮同事端锅底上菜,忙完前期筹备,我才靠着厅柱闭目养神。

  客人吃了一阵,就听有人高喊:“他妈的,这是啥东西?这也是人吃的?”我唰地睁开两眼,探头循声打望,一名男子夹着一条鞋带,肥脸几成猪肝色。心下顿觉不妙,正思忖作何处理,男子对坐的妇人霍地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嚷道:“经理,谁是经理?老娘今天过生,竟让我们吃鞋带,太不象话了。”经理不在,妇人的喊叫吓得当班同事面面相窥。妇人接着又吼:“领班呢?你们领班呢?”领班也不在,当班同事都是“丘二”(重庆土语:打杂的员工。),不容思索我迎了上去,强作笑颜的说道:“大姐对不起,我们给你换一锅。”妇人半老徐娘,描眉吐眼的,神色一旦凶狠,和电视里的母夜叉无异。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找你们老板来处理!”我怔了一怔,她就说:“瞧你这身打扮,没资格跟我说话!”

  这话如芒似刺,我抑住屈辱说:“大姐息怒,我们给你换一锅。”妇人圆瞪两眼,戳我的鼻子说:“跟我滚蛋,叫你们老板来。”我昂着头说:“老板不在。”妇人哟的一声:“小伙子说话还多带劲的。”我承认刚才的话过于生硬,在高贵的顾客面前,服务员能忍则忍,恶意顶撞或言辞过激都是大忌,但我受不了她的颐指气使。我昂头依然,缓缓应她:“老板不在,我们给你换一锅。”妇女不依不饶:“既然老板不在,就找你们经理。”我说:“我就是这里的经理!”妇人当即挖苦:“你是经理?瞧你那红咝咝的眼睛,吸白丨粉丨的还差不多。”我不卑不亢:“经理说了,他不在时,店里的每个人都是经理。” “凭你这态度,永辈子做不经理!”“大姐你太过分了!”话音甫落,眼前飞来一片掌影,未及回神,脸颊辣热头脑轰鸣,不知挨了多少耳光。

  日期:2009-03-30 22:01:06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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